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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白衣紗帽一時待罪 斧聲燭影千載傳疑(2)


  錢俶不聽,竟進攻江南關城,又大敗江南兵於北界,遣兵攻江陰、宜興,都取了,遂拔常州。江南主李煜遣書與錢俶道:「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嗎?一旦明天子易地酬勳,大王亦大樑一布衣罷哩!」

  錢做不答,以李煜書轉上太祖。太祖乃優詔褒獎錢俶。錢俶乃遣使者入朝。太祖對使者說道:「元帥克毗陵有大功,俟平定江南,可暫來京與朕一見,慰朕渴想,即當令還。朕三執圭幣以見上帝,豈肯食言嗎?」

  至是錢俶遂與妻、子入朝。太祖賜禮賢宅給他居住,親幸宴地,賞賚甚是豐厚;又賜錢俶劍履上殿,書詔不名;覆命與晉王敘昆弟之禮,錢俶固辭始罷。留居兩月,遣令還國。臨行,再賜一黃袱,密密地封識著,鄭重戒錢俶道:「途中宜秘密觀看,勿使他人窺見!」

  錢俶行到中途,把它打開來一看,統是群臣請留錢做的奏疏。錢俶不勝感懼,事奉朝廷益加小心。

  八月,太祖又謀取北漢,命党進、潘美、楊光美、牛思進、米文義領兵分五路攻太原;又遣郭進等分攻忻、代、汾、沁、遼、石等州。諸將所向克捷,進敗北漢兵於太原城北。劉繼元急求救於遼。遼主即遣宰相耶律沙領兵救北漢。忽得朝廷急報,說是太祖病重,促令班師。黨進等遂回兵還朝。這時已是十月了。

  在九月的時候,太祖幸晉王第,與他談國事。太祖甚友愛晉王,數幸臨他的宅第,恩禮有加。有一次,遇著晉王有病,太祖因親為灼艾。晉王痛覺,太祖便取艾自灸。每對近臣說道:「晉王龍行虎步,日後必為太平天子。他的福德,非朕所能夠及得上的。」

  是日,兄弟忽談到建都上面,太祖道:「我的意思,想要遷都于長安。」

  晉王問道:「現在建都汴梁,不是很好嗎?怎麼要遷到長安去呢?」

  太祖道:「汴梁地居四戰,無險可守。遷都關中,倚山帶河,所謂得地利了。然後裁汰冗兵,複依周漢故事,為長治久安的根本計劃,豈不是一勞永逸嗎?」

  晉王道:「自古在德不在險,既已建都定了,何必去遷動呢?」

  太祖長太息道:「今日依了你,恐怕不出百年,天下民力盡歸疲敝了!」

  乃悵然返宮。甫進入宮門,只見宮人亂紛紛的,好像出了什麼變故似的。太祖心裡一驚,正要查問,忽花蕊夫入宮裡一個宮女迎著太祖啟奏道:「萬歲回宮了!快請駕到玉真宮,花蕊夫人忽得暴疾,已經不省人事啦!」

  太祖一聽,好像憑空地響了一個霹靂,嚇了一大跳,即忙奔向玉真宮去。進到裡面,只見烏壓壓地塞滿一屋子的嬪妃宮女。宋後也在床前,親手調藥哩。原來花蕊夫人在宮裡多才多藝既居首選,和藹可親複過眾人,雖很得聖眷,卻總是受寵若驚,待人更加小心翼翼,所以上至宋後,下至宮女,莫不敬愛於她。

  當太祖將納宋後的時候,起初太祖還怕她要生妒懷怨,及至宋後正位,花蕊夫人事她竟十二分恭謹,宋後對她也便十二分憐愛。到了後來,宋後與花蕊夫人親熱得更甚過自家姐妹,無時無地不同在一處。每逢宋後有疾,花蕊夫人便整日整夜守在病榻旁邊,侍奉湯藥;花蕊夫人有疾,宋後亦照樣看待。真是行事相輔助,疾病相扶持,兩個人一些兒嫌隙也沒有。太祖見是這樣,自是十分歡喜。這且無用多談了。

  當下宋後暨一眾嬪妃見聖駕到來,連忙一同接駕。太祖忙道:「一概免禮。但是花蕊夫人竟是怎樣了?」

  宋後回道:「現在還是不省人事。」

  太祖又問道:「她這病是怎麼起得呢?」

  宋後又回道:「适才與臣妾同在後苑觀菊花,她還是好好的,並且高興得很,對著花略一思索,便成了一首詞兒,念與臣妾聽著,句工字練,比諸宿構的還要好哩。不知怎的,回到宮裡,忽然說是肚裡急痛,面色也頓時改變,咕咚便倒在地上,昏迷過去了。臣妾忙令宮女把她扶臥榻上,親取九轉回生丹灌服下去,不應;又取各種靈丹灌服,還是一無應驗。臣妾等正在沒主張。如今陛下回宮了,就請陛下主見。」

  太祖一邊聽著宋後的說話,一邊早趨至床前,用手撫摩著花蕊夫人的香軀,只覺渾身冰冷,不禁淚落兩行道:「怎麼忽然致此呢?」

  即命內監飛傳御醫進宮,診視是什麼症候。

  御醫診視畢,啟奏道:「這是個猝然腸斷之症。這個症候非是藥石所能救治的。」

  太祖命御醫退出,複視花蕊夫人時,已是玉殞香銷了。太祖忍不住嚎啕起來,宋後也便撫屍大哭,眾嬪妃和一眾宮女們亦各淚下。花蕊夫人既歿,太祖命用貴妃禮儀安葬,並諭侍臣道:「貴妃葬事,寧重厚而失之過禮,決不可菲薄,而益增朕心悲哀。」

  花蕊夫人歸葬後,太祖想念前情,仍是不免傷感。至十月,太祖便憂鬱成病了。也是太祖壽數將終,病倒之後,不但無有起色,且日見加重,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於是一切國政均委交晉王代理,一面召回征伐北漢的軍隊。

  晉王既代理國政,便進居承德殿晝理朝事,夜侍兄疾,十分忙碌。有時竟與趙普密談終日,廢餐忘食。一夕大雪,晉王不知與趙普討議什麼問題,直到夜午未決,以故遲遲未能進內奉侍太祖疾病。忽內監匆匆地走到承德殿諭道:「聖上急諭,傳晉王速入宮,聽囑咐大事。」

  晉王聞旨,目視趙普,面上頓時現出慌急的情狀,半晌說不出話來。趙普也慌急道:「萬歲就一病至此嗎?」

  又催促晉王道:「千萬勿乾著急,火速入宮看視要緊!」

  晉王這才諭內監道:「爾先去複旨,孤即刻就進宮來。」

  內監見諭,飛也似地去了。晉王又與趙普談說了幾句,因命趙普留在承德殿,聽候宮內消息,自己急忙起身進宮。到得太祖病榻前,只見太祖喘急異常,目已無光,只是眼睜睜地瞧著外面。晉王忙跪下撫問,並敬聽顧命。許久,太祖不傳諭旨。

  晉王低頭自己想了想,忽立起來揮退左右內侍,命一律在外侍候著,無論何人,暫時不許放入,恐怕太祖或有密旨。內侍等不敢違抗,便一齊退出寢門,於門外遠遠地待著。又許久,好像太祖在那裡囑咐晉王了,語音若斷若續,但異常低微,一句聽辨不出是說的什麼。只遙見燭影搖紅,晉王在燭光影裡,時或離席,像遜讓退避的形狀。再又許久,忽聽得太祖引柱斧著地的聲音,且高聲道:「就讓你好好地去幹吧!」

  這一句話,音激而慘。俄頃,晉王到寢門傳諭,太祖駕崩了。這時玉漏已經四下。這正是:大業從今難顧問,雄心到此化灰煙。

  要知太祖崩逝後情形如何,果依照金匱之盟,由晉王趙光義繼位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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