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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雪夜寒天訪存賢相 轟雷掣電驚倒美妃(2)


  這後蜀起于孟知祥,他在後唐時做兩川節度使,明宗加封為蜀王。宋王嗣位,複加封為檢校太師,他不肯受命,即自立為帝,建國號做蜀,歷史上稱為後蜀。他既稱帝,建元做明德,追冊唐長公主李氏為皇后,夫人李氏為貴妃。李貴妃系唐莊宗嬪禦,賜與孟知祥的;生一子喚名做仁贊,就是今後主孟昶。後主孟昶襲著孟知祥已成的帝業,承太平的國度,正好遊樂,他便朝歌暮弦,早歡夜樂,專惟聲色是好。上行下效,那些宰官也就同此作為,荒於政事。後主便著篇官箴,頒給郡縣道:

  朕念赤子,旰食宵衣。托之令長,撫養安綏。改在三異,道在七絲。驅雞為理,留犢為規。寬猛得所,風俗可移。無令侵削,無使瘡痍。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賦輿是切,軍實是資。朕之爵賞,固不逾時。爾俸爾祿,民膏民脂。為人父母,罔不仁慈。勉爾為戒,體朕深思!

  郡縣奉到箴詔,不過看作官樣文章,陽奉陰違,所謂上下互行其欺了。後主便也不去管他,卻自評花問柳,賭酒吟詩,日聚後宮佳麗、教坊歌妓,以及詞臣狎客,君臣一堂笑樂,就像國家真是太平無事一般;又令滿城上盡栽種芙蓉,每到秋時,芙蓉盛開著,周圍四十裡,都同鋪著錦繡一般,高下相照,煞是好看。

  後主對左右說道:「自古稱蜀做錦城,今日看起來,端的是錦城了!」

  後主複在宣華苑栽植無數牡丹,喚名做牡丹苑。廣政五年,牡丹都開著:雙開的十種,黃的白的各三種,黃白相間的四種。花色卻就繁多了:深紅、淺紅、深紫、淺紫、淡黃、巨黃、潔白、正量、側暈、金含棱、銀含棱、旁枝、副搏、合歡、重疊台,至五十種。複有檀心像墨的,香氣濃郁,流散五十步外。後主召群臣開宴後苑,賞牡丹,君臣賦詩,極一時之盛。這時宮裡有一個妃子,名做張太華,眉目如畫,才色雙全。後主寵著她就像唐明皇寵楊貴妃。也正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後主與張太華當時在屏宮裡放情取樂,夜以作晝,日以繼夜。這屏宮是孟知祥晚年創造的,用畫屏七十張,連以機括,裝鬥而成。每屏配以夾層薄綾:一面天藍色,一面月白色。於屏框的四角,分兩面鉗八顆明珠。又羅致國內名畫師,于每屏的天藍色一面,或繪山水人物,或畫花鳥蟲魚;於月白色的一面,即盡作唐宮秘戲圖。裝鬥的時候,便把這一面向著裡邊。

  在外邊瞧看,已覺得很雅致美觀;進入裡邊更增美感,生歡喜心,真所謂引人入勝的了。孟知祥無以名之,就把它喚名做屏宮。孟知祥死時,這新奇名貴的屏宮卻帶不進土裡去,竟是替兒孫作馬牛,給後主享受了。後主于屏宮中央設一四邊等闊的紅玉床,以黃金鉗綠珠作為床柱。懸一頂淺紅色的鮫綃帳,縐紋中隱隱約約地顯現著十洲三島的形像,宮裡喚它做皇明帳。

  床上設一青玉枕,恰好可枕二人。此枕冬溫夏涼;醉後枕著,便可破醉;枕著作夢,便可遊仙,當時喚它做左宮枕。這皇明帳卻不知它的出處,左宮枕是左宮王夫人進獻的:是屏宮裡兩樣稀世之寶。張太華又獨出心裁,翻新花樣,繪圖命良工一梭織成一錦被,被頭作二穴,若雲板樣蓋,把它扣在項下,如盤領狀;兩側余錦,擁覆于肩,蓋著一點也不透風,溫暖異常,遂名做鴛衾。

  一夕,張太華與後主同睡在鴛衾裡面,張太華恃寵冒奏道:「臣妾雖得陪侍陛下寢處,究竟不見得親熱,實在是樁不美滿的事。」

  後主驚問道:「愛卿怎麼這等說呢?朕後宮佳麗三千,惟卿一人得以日常隨朕起居,行同步,坐同席,出同輦,寢同衾,這還不算親熱嗎?朕自認愛卿比較愛什麼人都要親熱。譬如朕得著珍玩,必定先問你要不要;得著美食,必定先問你吃不吃;得著華美的繒帛,又必定先問你愛不愛。卿若有所求於朕,有的,隨手拿了去;沒有的,設法羅致與你。天氣要冷了,朕就想到怕你受了寒氣,趕緊替你置重裘;天要熱了,朕就想到怕你受了暑氣,趕早給你備輕紗。這些難道只好算冷淡麼?」

  張太華對道:「臣妾先前的話,不是對這些說的,乃是別有著意處。不過臣妾懼罪畏死,不敢直陳。」

  後主急道:「卿這些之外,還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呢?快些直捷說來。無論什麼言語,朕總恕你無罪是了。」

  張太華乃含笑直陳道:「臣妾想著那些庶民百姓家,夫妻間親熱的地方,著實要比帝王家來得甜蜜。他們說起話來,一些兒忌諱也沒有,你呀我呀地說個直捷爽快。呼喚起來,一邊一聲聲呼著妹妹,一邊一聲聲喚著哥哥,這樣的何等自然!又何等親熱呢!在帝王家就萬不能得這樣:未說話便先要顧著忌諱;張開口便先要說句萬死萬死,或是死罪死罪;講起話來便要記著萬歲、陛下、聖駕、臣妾等等稱謂。像這樣哪裡還能談親熱呢?」

  後主大笑道:「愛卿說得真是不錯!朕卻沒有想到這些上去。自今日起,朕特許你可不避一切忌諱,免除你對朕一切尊稱。你就呼朕作哥哥,朕就喚你作妹妹,與朕講話,盡許你呀我呀的說。這樣親熱了嗎?」

  張太華故意撒嬌道:「臣妾不敢。」

  後主便伸過手握著張太華的手道:「你還不改口!趕快叫我一聲哥哥試試看!」

  張太華把兩道如顰似笑的眉兒逗了逗,把一雙含媚帶嬌的眼兒向著後主一乜,便親親熱熱叫了聲「哥哥」。後主從來不曾生受過這麼一聲叫喚的,破天荒聽到這一聲,頓覺六神舒暢,一身泰然,把手緊緊地握著張太華,自己還不覺得,便回喚了一聲「妹妹」。張太華此時比受著什麼優賞還要開心,喜得她四肢都抖動了。

  後主忽憶起一事,向張太華道:「我們有一樁不可緩辦的事,即日要實行,你可曉得是什麼事麼?」

  張太華道:「莫非是去遊青城山嗎?」

  後主道:「正是。先前生怕路上著寒冷,所以遲遲未去,現在有了這床鴛衾,還怕甚的?就是明日便去吧!」

  張太華道:「很好。再遲,好景都變換了。」

  翌日,後主偕張太華同輦往遊青城山,駐蹕九天丈人觀裡。後主每日攜著張太華步行遊觀,攀崖臨壑,登高眺遠,很覺有一種自然的樂趣,比較在皇宮內苑宴遊,似乎是此優於彼,所以後主與張太華一竟住了有一個多月,還不想回宮去,正是此間樂不思蜀了。

  一日,後主與張太華見天色似有雨意,未敢出門,就在佛殿閑坐,張太華起身自去觀壁間字畫。忽然風雨大作,雷電交加,張太華素來就很膽小,怕聽巨大的響聲;今日當此迅雷烈風,還有不變色的嗎?便驚嚇得上齶的牙齒和下齶的牙齒交戰,左邊的手足並右邊的手足同抖。她正想趨依後主,叫他給她護住雙耳,好呆鈍她的聽覺,暫時做一會蒙著鼻子眼睛哄自己的人。只見一道白光,向她頭上直擊過來,隨著就是一聲怪響,震得地動山搖,比坍了南天門、倒了西眉山還要厲害。只聽「噯呀」、「咕咚」,一聲慘呼一聲響,張太華便倒在地上。

  這正是:連天紫電掣千丈,僕地香軀做一堆。

  要知張太華倒在地上,香軀無恙麼,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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