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演義 > 宋宮十八朝演義 | 上頁 下頁 |
第七回 綠酒筵前濃歌豔舞 紅燈影裡蜜愛輕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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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當時心下好生為難:欲前行勸慰,不好怎樣措辭,且恐增加她的悲感;欲退而不顧,不知她這裡一哭,要到幾時才休,豈不哭壞了她。原來那個站立牡丹叢裡對花灑淚的美人,並非三宮六院妃嬪媵嬙之比,乃是金枝玉葉般嬌貴的燕國長公主。她因獨坐在宮裡鬱悶得慌,故出來御花園裡走走,想藉此散散憂心;不想對著明媚的春光,聽著諧和的鳥語,瞧著鮮妍的花色,越發勾起千種情愁,萬般憂恨,反哭泣起來。太祖因她青年寡居,早就存著一個憐憫的心兒,忽又撞見她在此哭泣,尤其觸動了同胞情懷、兒女肝腸,就也忍不住在一旁落淚了。 正在進退兩覺為難的當兒,恰巧公主抬起頭來,一眼瞧見太祖,自覺不好意思見兄陳情,惟有假意裝作未曾瞧見,忙把臉兒一回向,腰兒一扭轉,從刺斜裡閃開,奔避回宮去了。這一來,太祖倒破了難關,但也無心緒再去觀賞牡丹,只就站立的所在,像轉磨兒的在那裡亂轉。轉了好一會,猶如做詩的想得了奇句似的,喜得把手兒一拍,突地自語道:「得了!只消這麼一行,就解除了她滿腔愁恨,給還了她一生幸福!」 一邊口裡發話,一邊舉步向甯福宮走去。 到了甯福宮,見了杜太后,請了安,太祖便奏道:「兒适才在御花園裡瞥見妹子在花前垂淚兒,念著她心痛已深,已給她想了個解救的辦法。兒揣想妹子所以抑鬱不樂,當是空閨獨守的緣故,而今只要給她覓一個同心伴侶,配就美滿婚姻,作成一雙兩好,她自然歡暢了。可巧殿前副都點檢高懷德也因悼亡,每天上朝總是帶著一副哭臉兒,和妹子正爾同病。這高懷德系真定人,是後周天平節度使高行周的兒子,出身將門,根基不算淺薄了;又生得堂堂一表,豹頭蒸頷,虎臂猿軀,忠心耿耿,的是一員忠良勇將。現下做到殿前副都點檢,自是位極人臣。兒意欲將妹子下嫁與他,省得妹子這等抱恨終身。」 杜太后道:「自古男得重婚,女無再嫁,經義昭垂,這事恐未便做得。」 太祖道:「經義雖是如此,但這事不能不從權辦理。 妹子正當年少,教她就此守到白頭,不令再嫁,豈不使她喪失一生幸福,再無歡樂之時,好端端地把一個人葬送了。兒現在身為兆民之主,就是尋常百姓家有憂恨,尚且要設法替他們解除,使之同歸歡樂,何況是自己的妹子呢?兒細想這事,定須這般辦理,才得情天補恨。缺月重圓。」 從來慈母疼愛女兒,沒有哪個趕得上的,所以杜太后先前怕的礙著禮教,不好教女兒再嫁,說了這幾句執經據禮的話;往後聽著太祖那麼一說,便不固執了,立把燕國長公主召來,征取她的同意。公主私下裡早想遍了主意,她要重得歡樂,再享幸福,只有再嫁一條路好走;不過禮教束縛了她,有話難說,有口難開,故而一向鬱悶在心,不敢明講出來。 現在得這個明達的兄皇不拘禮教,許她再嫁,又配著高懷德這樣好夫婿,還有什麼不同意呢?但終究是女兒們常態,臉皮兒薄,嘴巴兒鈍,不肯直接答應「願意」二字,只說是惟母后兄皇是命便了。杜太后一聽,曉得公主同意了,便對太祖道:「就依你的意見辦理吧!」 太祖領命退出,即示意趙普、竇儀往說婚事。趙普、竇儀領著旨意,即往高懷德處作伐。高懷德正為斷弦未續,不免憂愁,忽見趙普、竇儀到來,說是太祖要把燕國長公主賜婚與他,真是天賜良緣,豈容謝卻,當下滿心歡喜,滿口應允。趙普、竇儀見這個媒一說就成了,也十分高興,忙入朝複旨。 太祖便詔司天監選擇吉日;當選擇三月三日為燕國長公主與高懷德結婚佳期。太祖大喜,詔賜高懷德寧興坊第,以備結婚居住;並諭百官宰執,三衙親王,中貴士俗,屆期均往致賀。這道旨意一下,因為這是太祖登基後頭一件榮寵的喜事,滿朝文武誰不要來助興?大家紛紛送禮物、效奔走,忙得個不亦樂乎。 高懷德就太祖新賜府第,裡裡外外盛加設施,鋪張得富麗華貴,一時無兩。只說那新洞房的擺設,已夠奢侈了:什麼七寶床、六安枕、金絲帳、銀蒜鉤、合歡雲錦被、如意月華衾、鴛鴦幔、翡翠簾、青玉案、碧紗廚、玳瑁篋、珊瑚箱、芙蓉鏡、孔雀屏、蓮心盞、桂子杯、懷翠燭、搖紅燈、宜春勝,增媚香,諸如此類,五光十色,炫耀得人眼睛早花了,哪裡數得清呢。總而言之,這種器用,這種排場,要不是皇親國戚家,慢說是擺設不出,見也莫想見著哩! 到了吉期,高府備了全副儀仗,擁著鳳輿,高懷德鮮衣肥馬,入宮親迎。到了宮門,高懷德下馬,由司儀官導入甥館。 太祖特頒詔書,拜高懷德為駙馬都尉,高懷德北面謝恩。當下宮裡亦由鹵簿使準備皇家送親儀仗,排列宮門。司儀官引高懷德出甥館,至內東門外,行奠雁禮。一時奠雁禮成。只聞一片和悅的音樂之聲,自遠而近,便見宮娥對對,彩女雙雙,簇擁著這個嚴妝盛飾天仙化人似的燕國長公主,從內宮緩步而出。 真個是: 宮娥彩女兩邊排,扶出新人冉冉來。 好似百花齊吐豔,讓她一朵牡丹開。 公主登輿,高懷德再拜。拜畢,司儀官導出宮門,司儀官告退;高懷德便上馬先行,至府第前下馬,佇立門次,恭候公主鳳輿。一會,鳳輿已到,高懷德向輿一揖,啟請公主降輿。 公主降輿,高懷德複三揖,然後引入,升階登堂。公主東向立,高懷德西向立,行賓主相見禮。易位,公主轉西向立,高懷德轉東向立,行夫婦交拜禮。禮成,導入洞房,合巹、坐床、撒帳,一一如儀。公主更衣,高懷德退出。至大廳文武百僚致賀,進祝辭;高懷德答謝,致謝辭。於是一切儀禮已畢,大開筵宴。 酒過三巡,高懷德傳諭歌舞娛賓。只見東西兩廊榭,低垂的凝霧留香簾同時高卷,顯出兩座玲瓏精雅的小舞臺,鋪著猩紅的氍毹,罩著藍地錦帳,上面懸著大大小小無數明珠,映射著五色燈光,閃閃爍爍地好像明星在天一般。台的後方設著碧紗帷幔,隱約地見得裡邊列著諸般樂器樂師,歌姬舞女。隨見帷幔徐啟,每一處臺上走出二十個時樣新妝的歌姬舞女,大都不過十五六歲,梅花體態,楊柳枝腰,各個兒堆著俏,一團兒是嬌。忽地帷幔內樂聲陡作,奏的是霓裳羽衣之曲,那些歌姬舞女,按著樂聲,歌的作歌,舞的起舞。 一時樂聲幽揚,歌喉宛轉,舞態翩躚,又好聽,又好看,而且脂香馥鬱,流布席間,更增添無限美感。直把滿座嘉賓,聽得一個個心歡意暢,看得一個個目眩神搖,疑心此身不復是在人間的了。範質嘖嘖稱讚道:「像這樣的音樂,這般的歌舞,真是盡美盡善,歎為觀止矣。」 王溥道:「真個是哩!」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一時樂聲已歇,歌舞亦止。至是酒闌席散,眾賓告退。高懷德送罷賓客,回進洞房,公主含羞帶愧地起身相迎。高懷德免不得也謙讓不遑。兩個似禮非禮,欲即欲離,讓了一會,才相對坐下。坐下了,卻又彼此緘口不語,只就燈光裡互相偷覷著。靜默了許久,高懷德不知怎的,忽然有這般勇氣,立起身來趨至公主面前,深深一揖道:「時候不早了,請公主安寢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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