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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詔班師千秋遺恨 壞長城三字沉冤(2)


  眾將再三相勸,方才住哭。旋又發恨道:「我必再添兵馬,與他決一死戰。」

  於是,檢點敗兵,招集散亡,又從汴京添了生力軍來,與嶽飛決戰。不料,又為所敗,兀術愈加憤恨!又會集各處人馬,得兵十二萬,轉赴臨穎。

  楊再興正引著三百名騎兵,巡哨到來。見了金兵,也不顧他人馬多少,便搖動手中長槍,突入敵陣,左右馳驟,殺死金兵二千人,槍挑金萬戶撤八孛堇,及千戶百餘人。兀術見楊再興所向披靡,不禁歎道:「岳飛部下,人人勇敢善戰,無怪我軍屢次敗北了。」

  當下便揮兵詐敗,把楊再興誘至小商河,萬弩齊發,將他射死。楊再興本是劇盜曹成都部將,歸降嶽飛,屢破金兵。及射死小商河,張憲馳兵往救,已是不及。便將兀術殺退,筧得屍身,拔取箭簇,多至二升,不禁淚下!報告嶽飛。

  飛亦傷悼不已!正在悲痛!忽見岳雲侍立於側,便問他說道:「兀術雖退,必回攻穎昌;只有王貴一人,恐難保守。汝可速往救應。」

  岳雲聞令即行。剛至穎昌,恰巧金兵已到,嶽雲便與王貴,裡外夾攻。兀術之婿夏金吾,挺刀來戰,被嶽雲一錘打死。金兵大駭而奔,退下十五裡。岳雲方才與王貴收軍回城。岳家軍累戰輒捷。兩河豪傑,聞風興起,與嶽飛部將染興,連勝金兵,奪回了懷衛諸州。太行道絕,金人大怒!

  岳飛進軍朱仙鎮,只離汴京四十五裡,與兀術對壘,先令背嵬軍五百名,馳入金陣,已將陣腳衝動。嶽飛又揮軍殺入,諸將奮勇爭先,將金兵殺得十死八九。兀術幾乎被獲,幸虧坐的是匹名馬,方能逃得性命,回到汴京。岳飛一面遣使修治陵寢,一面聯絡河北,豪傑群響應,如磁、湘、澤、路、晉、絳、汾、隰。中原一帶都懸了岳家軍的旗號。父老百姓,盡備了糧食,饋送義軍。就是金將鳥陵葛思謀、興統制王鎮等,皆有意降宋,還有在龍虎大王以下的將官忔查幹戶等,已受了嶽飛的旗榜,連韓常也要率眾內附了。

  兀術見勢甚危急,即帶了親兵,乘馬北去。剛出城門,忽有一個書生方巾儒服,大踏步向前扣住了馬說道:「太子勿走,嶽少保且退。」

  兀術答道:「嶽少保只用五百騎,破我兵十萬。

  汴京人士,日夜望他到來。我不速走,豈不是束手待斃麼?」

  書生仰天笑道:「從古未有權臣在內,大將能立功于外的。岳少保尚恐不免,如何能成功呢?」

  這一席話,說得兀術恍然大悟,遂即回馬入城,歸坐守汴京。

  那時岳飛正召集諸將整裝出發,對諸將道:「當直抵黃龍,與諸君痛飲。」

  正在說著,忽有詔使到來,命他班師。嶽飛接了詔書,便問來使道:「何故班師?」

  來使道:「秦丞相與金議和,已有頭緒,所以命少保班師。」

  嶽飛不禁憤然道:「中原土地,十複八九。奈何中道班師?」

  來使無言而去。嶽飛即拜表,言:「機不可失,當猛進圖功。」

  秦檜見嶽飛不肯班師,愈加忿怒!遂令張俊、楊沂中等速回,再遣使諭韓世忠等,罷兵還鎮,然後連下十二道金牌,催促嶽飛速歸。嶽飛知不可留,遂向東再拜道:「十年之功,廢於一旦。」

  拜畢,泣下沾襟!遂傳令班師。百姓遮道挽留,盡皆哭泣道:「我等戴香盆,運糧草,奉迎王師。金人皆知。元帥若去,我等無瞧類了。」

  嶽飛道:「我非忍棄爾等而去,奈迫於君命,不得不行。」

  百姓聞言,哭聲震野。嶽飛只得下令道:「願從我去的,從速整裝。我暫待爾等五日。」

  百姓齊聲應諾,嶽飛又留駐五日,期滿啟行。百姓隨軍南行,如同歸市一般,岳飛於途中上表,請以漢上六郡閒田,使民暫住,總算有旨允行。

  兀術聞得嶽飛班師,又分道出兵,把收復的州郡,盡行奪去。嶽飛仍由廬州入覲,請罷兵權。高宗不許,並垂問戰時情形。嶽飛惟叩頭拜謝,絕不言及戰功。未幾,命韓世忠、張俊為樞密使,岳飛為副使,加楊沂中開府儀同三司,賜名存中,王德為清遠軍節度使。這皆是秦檜的意思,恐諸將在外作硬,陽示尊崇,暗奪兵權,便可以一力主和了。

  嶽飛已罷兵權,秦檜還放不過他,知道張俊因岳飛初時在自己部下,後來竟與自己並立,心下很是猜忌;便暗中挑唆張俊與嶽飛作對,又囑中丞何鑄,待禦史羅汝觀,劾嶽飛罪狀。

  嶽飛遂請罷職,高宗准奏,罷為萬壽手使,出奉朝請。秦檜還不肯罷手,必欲置之死地,方償私願。因與張興密謀,誘嶽飛部將王貴,告他罪狀。王貴為張俊所劫持,只得允從。秦檜又令王貴向樞密府投訴,說是副都制張憲,謀據襄陽,還嶽飛兵柄。張俊急捕張憲審問,張憲極口稱冤。張俊拍案道:「嶽雲與你書,叫你謀變,複還嶽飛兵柄。你還賴麼?」

  張憲道:「何人見有嶽雲手書?」

  張俊道:「料你不受刑,必不肯供。」

  遂命速仗五十。張憲道:「寧死不願誣供。」

  張俊又命重責,直將張憲打得死而復蘇,仍然沒有口供;只得捏造一紙,交于秦檜。秦檜即請高宗,逮岳飛父子審問。高宗道:「刑以上亂,妄加追證,反致搖動人心。」

  秦檜默然而退。遂矯詔逮岳飛父子下獄,命中丞何鑄,大理卿週三畏審問。嶽飛上堂,但說:「皇天后土,可表此心。」

  言畢,即解衣露背,請二人觀看,乃是「盡忠報國」四字。週三畏肅然起敬,何鑄也不禁良心發現,即請嶽飛入獄。何鑄急往見秦檜,言飛無罪,秦檜道:「這是上意,如何可違。」

  何鑄道:「我非左袒嶽飛,但強敵當前,忽戮大將,恐士卒離心,非國家之福。」

  秦檜不答,何鑄退出,週三畏桂冠而去。秦檜遂命諫議大夫萬俟卨辦理此事。

  萬俟卨素與嶽飛有隙,嚴加拷問,將嶽飛拷問得死去活來,只是無供。萬俟卨又用筆硯逼他書供,嶽飛只寫了「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個字,再也不肯寫了。萬俟卨無法,只得也捏造了口供,付于秦檜,只是還要有個證人,方可成獄,又懸賞募集證人。哪知再也無人肯來作證,以致延宕了兩個月。

  此時,惱了一班忠臣,如大理卿薛仁輔、寺丞李若朴、何彥猷等,皆為岳飛呼冤。判宗正寺士褭,且以百口保嶽飛並無他意。韓世忠心懷不平,親向秦檜責問嶽飛所犯何罪?秦檜道:「嶽飛子雲,與張憲書,雖無實據,恐是莫須有的事情。」

  世忠憤然道:「『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丞相還當審慎。」

  秦檜不再與言。世忠回第,尚含怒意。梁夫人見了,即問何事動怒。世忠與言嶽飛之冤。梁夫人道:「奸臣當道,相公不如見機而作,明哲保身罷。」

  世忠深以為然!遂存了宦海抽身,急流勇退的念頭,不過一時未便遽行乞罷了。

  嶽飛在獄中,雖帶刑傷,毫無病楚,唯一心還以未能恢復中原迎還二聖為恨!因此題成《滿江紅》詞一闋,以志恨道:

  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嶽飛自紹興十一年十月入獄,到了年底案還未決。十二月二十九日,秦檜與妻王氏,在東窗下圍爐飲酒,忽然門上傳進一書。秦檜看時,乃是萬俟卨投來的,書中說是建州布衣劉允升,招集士民,為嶽飛訟冤,恐久懸不決,或有他變,故特請示辦法。秦檜閱書,很覺為難。王氏便伸手過來,取書看了,笑道:「這有何難,除滅了他,免得他人再來多言就是了。」

  秦檜尚躊躇不決。王氏又道:「從來說的,縛虎容易縱虎難,相公豈不知麼?」

  秦檜聽了,其意乃決;遂取紙寫了數語,令人送于獄吏。這一日夜間,便報岳飛死於獄中,岳雲、張憲也同時死了。後人有詩詠嶽飛之死道:

  靈旗風卷陣雲涼,萬里長城一夜霜;
  天意小朝廷已定,豈容公作郭汾陽。

  未知嶽飛如何死的,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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