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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金蓮花上觀妙舞 紅羅亭中逼承恩(2)


  說著,攔住了秋水的纖手,一任那蝶兒停在秋水花鬢上面,後主方才重複入席,歡呼暢飲。後人有宮詞詠此事道:

  匝匼春陰錦洞天,纖裳高髻鬥嬋娟;
  花香拂拂隨人影,凰子紛粘綠鬢邊。

  後主有琵琶一面,名叫燒槽,甚為貴重,常親作《念家山曲》,以琵琶彈之,其聲清越嘹亮,不同尋常。周皇后亦通曉書史,精擅音律,尤工琵琶。一日雪夜,後主與周後設筵賞雪,酒至半酣,周後向後主言道:「素聞陛下善舞,今夜飲宴甚歡,陛下何不一獻身手呢?」

  後主笑道:「朕幼年嬉戲之時,常喜為之,今已多年,未嘗練習,生疏得極了。卿能於頃刻之間,創為新聲。朕當為卿起舞。」

  周後道:「陛下此言,可是真麼?

  莫要使妾製成新曲,陛下又不肯起舞呢?」

  後主道:「卿儘管放心,朕為一國之主,豈有失信之理。」

  周後聞言,遂即命箋綴譜,喉無滯音,筆無停思。傾刻之間,譜成《邀醉舞》、《恨來遲》兩曲,取燒槽琵琶,親自彈將起來。後主又命歌姬,和著琵琶,歌唱新曲,真是個琵琶悠揚,歌聲宛轉;那新曲之妙,果然不比舊時之歌,甚是可聽,更益周後彈著琵琶,輕挑淺撥,聲韻悠揚。後主聽了,心中大悅,待至歌畢,向著周後連聲稱讚道:「卿真才思敏捷,一刹那間,即能譜成新曲。朕實佩服得很!這面燒槽琵琶,乃是從前父皇常禦之物,極為寶貴。今即以之賜卿,聊酬譜制新曲的勞苦。」

  周後連忙拜謝道:「雖蒙陛下賜妾燒槽琵琶,只是適間允妾起舞,亦求陛下克踐前言,使妾一開眼界,那就感恩不盡了。」

  後主笑道:「卿既愛觀朕舞,即為卿試之。」

  遂起身出席,結束衣襟,步至筵前。舞將起來。初時還是慢慢的一起一落,周旋中節,舞到分際,忽然一陣緊一陣,好似鷹隼盤空,龍蛇飛舞。令人看了,目眩神迷,口中說不出話來。後主舞了半日,收住了架式,面不改色,氣不湧出,仍是安安詳詳的入席飲酒。

  周後連連稱讚道:「陛下之舞,真乃靈妙已極,宮中那些舞女,哪裡能及得陛下這樣的出色。」

  後主道:「朕不過略諳手法,未征精妙。卿瞧了已是如此稱揚,若見了宮嬪李窅娘的妙舞,還不知要稱揚到如何地步呢?」

  周後忙道:「宮中既有此人,陛下奈何瞞著臣妾,不令一觀呢?」

  後主道:「非朕不允卿言,召取窅娘前來,使卿得觀其技,只因窅娘疾病方愈,尚須靜養,此時召令前來,也是病後無力,不能試技的。朕擬製造一件東西,待至七月七夕,當大張筵宴,使窅娘當筵獻技,不但令卿縱觀,且使後宮中人,亦知窅娘色藝雙佳,絕非尋常宮嬪所可企及。」

  周後聽了這番言語,料知後主必有新鮮娛樂之法,所以必要待至七夕,方令官娘獻技,便也不再多言,陪著後主,飲過了酒,方才散去。

  從此後主日夜與周後,率了許多妃嬪,歌舞取樂,飲筵蹴鞠,遂無虛夕。後主又因宮嬪所歌諸曲,均嫌陳舊,聽了甚覺可厭,嘗慕唐明皇與楊貴妃所譜的《霓裳羽衣曲》,乃是明皇同了葉法善,游月宮時,竊聽而來。可惜五季兵亂,歌詞盡皆遺失,至今僅有譜而無曲。後主常與周後談及,甚惜《霓裳羽衣曲》絕無傳者。倘得有人依譜尋聲,填出歌詞,必較宮中所歌的曲兒,格外動聽。」

  周後聽了後主之言,欲顯才能,也不當面說明,即於暗中,翻出《霓裳羽衣曲》的舊譜,花了不少功夫,按譜填詞,製成一曲。私自唱了一會,果然聲韻鏗鏘,餘音繞梁,絕非平常之曲所可比擬。周後心下甚喜!遂將此曲,教導宮中歌伎練習,親自指示音節,練了數日,已經熟習,周後又再三複按,並無錯誤,方才啟奏後主道:「陛下素以《霓裳羽衣曲》失傳為恨,臣妾現在按譜尋聲,製成歌詞,已練習純熟,敬獻御前,尚乞陛下俯賜清聽,指點謬誤,以便更正。」

  後主不待言畢,已經歡躍起來道:「卿既製成《霓裳羽衣曲》,何不早些陳明,朕思聽此曲,寤寐縈情,已非一日。可速於麝囊花下,盛設筵席,以歌此曲。」

  遂命內侍傳出旨意道:「朕今日賞名花,聽仙曲。可令禦廚司,備給豐盛筵席,設於移風殿內,不得遲延。」

  內侍傳旨既訖,後主遂攜著周後,同至移風殿內去了。

  你道後主聽那《霓裳羽衣曲》,為什麼定要設筵在移風殿的麝囊花底奏曲呢?原來這麝囊花,乃是仙種,其色正紫,又號紫風流,江南境內,只有廬山僧人得著一叢,栽於庵中,視同珍寶,不肯傳種於人。後主聞得廬山僧人有此奇花,遂下詔于僧人,欲傳麝囊花之種,僧人怎敢違逆聖旨,只得分取一叢,交於使臣帶回。後主得此奇花,頗為喜悅!即命種於移風殿,賜名為蓬萊紫。每逢花時,後主必定設筵賞玩,今日正因麝囊花盛開,欲與周後同往看花,恰值《霓裳羽衣曲》已經周後按譜填成,所以欲在麝囊花底奏曲,一則賞名花,二則聽新曲,乃是一舉兩得之事,後主怎麼不要興如顛狂呢?

  當下攜定周後,來至移風殿前,見那蓬萊紫,開得異常茂旺,其花如丁香一般,芬芳馥鬱,撲人眉宇。周後細細賞玩了一會兒道:「此花顏色正紫,卻是光芒四射,香氣馨烈,果然與眾花不同,別繞異趣,非仙品哪能如此。」

  後主點頭道:「朕聞此花,與揚州的瓊花,稱為雙絕;瓊花是白玉種成。此花乃系五代時候有一仙人,結茅於廬山,修煉多年,成道之後,白日飛升,懷出紫玉,埋於土中,遂生玉花,所以開放時,盡做紫色。天下之人,無不稱為仙品。惟廬山僧寺,留得此種。朕聞其異,此詔求之,得這一株,栽培數年,方才開花,很不容易得此異種呢!」

  說著,又攜了周後,步入移風殿上。見酒席已經擺好,遂同周後入席飲酒,吩咐歌伎們,排立在麝囊花旁,奏起《霓裳羽衣曲》來。一時之間,笙簫齊奏,歌聲悠揚,比到那些舊曲,果然大不相同,只覺那歌聲於清越之中,含著柔和之氣,其音韻中正和平,絕不偏激,使人聽了,躁釋矜平,心神怡悅;便是殿階之前養的一對白鶴,聽了這樣的樂聲,也伸頸長鳴,展翅飛舞起來。後主滿心大悅!極口稱揚,即命宮人斟上酒來,連進數觥。後人有宮詞一首,詠此事道:

  燒槽拜賜出東房,新破番番迭和長;
  要倩重瞳頻醉舞,麝囊花底按霓裳。

  後主自得周後譜了《霓裳羽衣曲》之後,愈加縱情酒色,日日與妃嬪宮人和在一處,追歡取樂,把國家政事,完全置之度外。每天除了飲酒聽歌之外,便拈弄詞翰,日夕吟哦,偶見宮人雲鬢蓬鬆,晚妝惺忪,遂戲作雲鬢亂一詞,調寄《鷓鴣天》道:

  節候雖佳景漸闌,吳綾已暖越羅寒。朱扇日暮隨風掩,一樹藤花獨自看。
  雲鬢亂,晚妝殘,帶恨眉兒遠岫攢。斜托香腮春筍嫩。為誰和淚倚欄幹?

  又有保儀黃氏,宮人慶奴,都生得容態華麗,冠豔當時,顧盼顰笑,百媚橫生。又皆能文善書,後主命兩人分掌書籍及墨寶,十分寵愛,嘗題詩于黃羅扇,賜齎兩人道:

  風情漸老見春羞,到處魂銷感舊遊;
  多謝長條似相識,強垂煙態拂人頭。

  那扇上所寫的字跡,皆作顫筆樛曲之狀,遒勁如寒松霜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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