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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入教坊佳人垂巨眼 賦長征壯士起雄心(2)


  散席之後,時已不早,各人辭別素梅,都要回去。素梅對於匡胤,很現出一種戀戀不捨之狀。原來素梅,本是好人家的女兒,只因父母雙亡,又值亂世荒年,因此流落平康,卻頗知自愛。只以聲技,博些纏頭,藉此度日,從來不曾留客住宿,心內很想擇人而侍,跳出火坑。今天見趙匡胤,覺得他方面大耳,紅光照人,龍行虎步,品貌不凡,知道這人後福不可限量,不禁十分屬意。唯恐他一去不來,自己的心事,竟成畫餅,所以臨走的時候,攪住匡胤的衣袖,再三叮囑,叫他常來院中走走。匡胤是個豁達大度之人,這些事情,哪裡放在心上。

  不料鄭恩見素梅對於匡胤十分愛慕,大有依依不捨之狀,便取笑她道:「你能始終保全貞節,不失身於旁人,我就勸趙公子,日後發了跡,納你做個偏房,不知可能答應得下麼?」

  也是素梅生來有做官妃的福分,她聽了鄭恩的話,遂即指天誓日的說道:「賤妾一定依著鄭爺的吩咐,始終保全清白之身,守候著趙公子,決不失言。但是,趙公子發跡之後,卻不可翻悔的,要請眾位爺作個憑證,留件信物,妾始放心。」

  匡胤見素梅聽了鄭恩說的笑話,竟認真起來,連忙分辯道:「這是鄭爺打趣我們的話,你萬萬不可認真,須知,我有父母在堂,自己作不得主。況且正室未娶,哪有先娶偏房之理!快快把這念頭打消,不要貽誤你的終身。」

  素梅道:「妾所求于公子的,並非立刻就要成為事實。乃是待公子發跡之後,方才踐約的。公子說,現有父母在堂,自己作不得主,這話是不錯的,但是公子到發跡之後,難道自己還作不得主麼?即使時間略略遲延,無論到十年二十年後,妾總保全此身,守候公子,絕不怨恨就是了。至於未娶正室,不能先娶偏房,這是人生的大道理,賤妾自當聽候公子的命令,萬無催促之理。此時只要公子答應一聲,留件信物,妾就放心了。」

  匡胤被素梅說得低頭無語,竟有進退兩難的情形。

  原來匡胤見素梅生得美麗如花,又複擅長歌舞,正在愛慕不勝,今見素梅情願做自己的偏房,心下哪有不喜之理!只是礙著家中規矩嚴緊,所以不敢答應。突然間被素梅說出兩層道理,因此委決不下,一時之間,竟至無言可答。所以低頭不語,現出為難的情形。

  張光遠瞧著匡胤的模樣,知道他進退兩難,便向匡胤說道:「素梅既真心實意願作你的偏房,好在此時並不實行,就答應她罷。」

  韓令坤也道:「古人說的,佳人難得,素梅一見了面,便屬意於你,真是前生的緣分,如此好事,豈可當面錯過,還以答應為是。」

  匡胤聽了兩人的話,尚未回答。

  鄭恩是最巴望此事成功的,已搶著說道:「二哥平日最爽快不過,今天為何像婦女一般,毫無決斷。這樣的好事,哪有不允之理?素梅既要一件信物,腰間常掛的那塊玉佩,就可以給她的,你自己不好意思,待我來替你除下就是了。」

  說著,走至匡胤身旁,在腰間把玉佩解下,隨手遞給素梅道:「這塊玉佩,便算是趙公子的信物,你可好好收著,日後公子發了跡,自然要來娶你的。但是我老鄭在中間如此出力,將來的謝媒酒,你要格外豐盛些才好。」

  素梅聽了鄭恩的話,不好意思回答,只得含羞帶笑,把玉佩接去,好好收藏。匡胤此時也樂得順水推舟,一任鄭恩替自己作成這事,所以並不阻擋。

  慕容延釗見事情已成,不禁大聲說道:「還是老鄭來得爽快,竟把一件美事辦成了功,真是有趣!」

  眾人也都和著延釗,稱揚一番。因為時已過晚,只得大家分手,各自散去。

  匡胤自此安居家中,每日除了讀書習武,遇有空間,便到外面和張光遠等一班少年,任意遊玩,況又多了韓素梅這個膩友,和他來往盤桓,更加容易消磨歲月。不知不覺,已經由春至秋。其父弘殷,已為胤胤聘定賀姓之女,擇吉親迎。燕爾新婚,郎才女貌,夫婦情愛,自然深厚得很。

  過了幾時,已到漢隱帝乾祐元,卻因鳳翔與河中、永興三省,因隱帝初立,互相聯絡,違抗朝命,少不得要派將出師,以彰討伐。隱帝卻派弘殷往征鳳翔。旨意既下,弘殷匆匆的點兵調將,擇日興師。匡胤聞得父親奉命出征,卻提起了一股雄心,要跟隨弘殷一同出發,把自己的意思告知父親。不料,弘殷因他娶親未久,堅執不允。匡胤哪敢違命,只得暫時遵從,心中早已打定一個主意,只待送過父親,便要實行。

  你道打定的是什麼主意?他因為弘殷不准自己隨營出征,這一腔壯志,無從發洩,始而想和母親妻子言明,待父親行後,立即收拾行李,趕往營中,到了那時自己既已出外,父親也就不便趕他回來,就可力圖功名,創建事業了。繼而一想,父親是個大丈夫,奇男子,尚恐怕自己隨同出兵,或有危險,不准所求;母親妻子乃是女流之輩,膽量更小。倘若言明,知道兒子、丈夫要去打仗,哪裡肯安然放行?如此一想,所以打定主意,守到弘殷出兵以後,不如瞞著母親妻子,私自趕向前去,給他們一個不別而行,免得種種阻撓。胸中有個主張,倒反十分安詳,幫著弘殷料理了公私之事。

  到得出師的吉日,弘殷祭過了旗,自和送行諸人一一話別,又囑咐匡胤,管理家務諸事謹慎,按著課程讀書,不可出外遊蕩。匡胤連聲答應。已聽得三聲炮響,前鋒軍隊早就啟行,弘殷跨上雕鞍,向著送行的人將手一拱。只見旌旗招展,刀槍縱橫,許多兵將前圍後繞,簇擁著弘殷,徑向鳳翔一路而去。那些趕來送行的同僚和親戚,見弘殷已去,就陸續散回。

  匡胤少不得代父親致謝一番,直待送行的人都已散盡,方才快快的向家內而行。他今天瞧著父親出兵時,那樣威風顯赫,心下更是羡慕,恨不得立刻趕往軍前,立下大功,出仕王家,也好像父親一般,身為元戎,受那些將官兵士的擁護。

  想到這裡,如何還肯遲延?立刻回至家內,敷衍了母親妻子一會兒。好在存著私行的念頭,已非一日,早將應用的東西並一個包裹,藏在背人之處,此時不用費事,挨到次日清晨,在杜氏面前扯個謊,只說有事出外,逕自暗中插弓帶箭,攜了杆棒,提著包裹,也不通知張光遠、韓令坤等一班朋友。就是韓素梅,和匡胤那樣要好,也不曉得他有潛身出外的事情。直到張光遠等打聽明白,前來告訴了素梅,方才知道匡胤已經不別而行,出外從軍去了。

  素梅見匡胤已去,乃是無可如何之事,只盼望他早早立功,奏凱歸來,自己的事情,便有希望了。從此安居家中,閉門謝客,果然守定前盟,並不應徵侑觴。來往的人,也只有匡胤的朋友,如鄭恩、張光遠等前來報告些消息。到得後來,鄭恩等人也各自去趕功立業,連一個人也沒有來了,直到匡胤篡了後周,登基以後,方才宣召入宮,立為妃嬪。這是後話,將來自有交代,此時暫按不提。

  卻說匡胤提了包裹,潛行出門,卻因自己動身沒有告知家中,唯恐母親妻子突然不見了自己,心中未免著急,便在路上寫了封信,托人帶往家內,安慰她們。杜氏婆媳接到匡胤來信,得知已潛往鳳翔從軍,雖然十分記念,但事已如此,也就無可奈何,只得由了他去。

  匡胤初次出門,上路之後,哪裡認得路途!往鳳翔去,本該向西而行,他卻匆匆的,恨不得立刻趕到,好立大功,所以決不詢問,放開大步,向前直奔。哪裡知道,把方位弄錯,該向西行,反倒繞道,誤向南方去了。乃至知道走錯了路,已經行了三日,只得鼓著勇氣,將錯就錯,仍往前進,以碰機緣。

  這日,又因貪行路程,錯遇了宿站,看那天色,已是暮靄四起,一輪紅日,落下西山,漸漸的黑暗起來。要想覓個宿處,留著心向四下觀望,都是些曠野之地,不要說沒有人家可以寄宿,就是行路的人,也不見一個。此時正是深秋天氣,時光將晚,半空裡罩著薄薄的一層暮雲,耳聽得一陣西風,呼呼吹來,把地上的落葉卷起,颼颼的響個不停。那種淒涼景象,就是攜著同伴,相偕而行,也要令人不歡,何況匡胤獨自一人,孤孤零零,遇到這般環境,心中豈有不動之理。因此把胸中滿具的一腔空抱壯志,未遇明時的牢愁,提將起來,不覺四顧茫茫,天下如此之大,竟沒一個巨眼人,能夠識得我的本領,可見知音難遇,古人這句話,未嘗不是閱歷之談。想到這裡,心內好生難受,長籲一聲,仍往前進。

  幸虧匡胤的膽量甚為雄壯,雖然覺得風景蕭瑟,胸中不樂,但還不懼怕。但因所行的路徑過於冷僻,唯恐有甚危險之事突然發生,把杆棒取將出來,拿在手中,以防萬一。又恐天色晚將下來,遇不到人家可以借宿,只得不顧高低,捨命的向前狂奔。哪裡知道,放出腳力,一陣奔跑,片刻之間,居然趕了十余裡路,竟被他越過一座樹林,抬頭一看,不覺大喜起來!

  未知所喜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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