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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改姓名避禍淮陽村 露消息投奔瓦崗寨(1)


  琅琅的讀書聲,隨風送出。也有詩雲子曰,也有詞章歌賦的,夾雜了一片,好不熱鬧。那三間低簷茅舍裡面,倒有兩間擠滿了讀書子弟,一個個低頭咿唔。北窗下坐著個教書的先生,卻是面黑神朗,靜了心在翻閱《漢書》,看到得意之處,不是猛的拍桌一下,便是哈哈大笑,有時卻浩歎流淚。那般村童學子,沒有一個不是懷疑著,終道他們的教書先生,是個有癡病的人。但他不在瞧書的時候,卻是深有涵養,待人接物,也能謙恭盡禮。訓迪那般學子,更是循循善誘,因此有幾個學子便道:「先生是個書癡,不瞧書不癡的。」

  就都背地裡便叫他為劉書癡,竟不稱他先生了。

  這位劉先生,到這淮陽地面,還不滿一年,和他同來的,只有一個妙齡的妻室,明眸皓齒,體態十分風流。淮陽的村人,見了他們一對,都道:「丈夫生得一副好黑臉,年齡又是三四十歲的了,怎的一個妻子,倒是年輕美貌,似覺有些不相稱。」

  入後劉先生在那邊住下了,每當花晨月夕,淮陽村人行經劉先生的門首,終能聞得悠悠揚揚的簫聲,和那清清脆脆的歌聲,混在一片,隨風送出。不由得互相傳說道:「他們夫婦兩個,甚是愛好!」

  哪知這位劉先生,卻也有興,在那村子上,住了不到半月的工夫,便在門首貼了一張字條兒,上面寫道:「村居寂寞,如有子弟願作執經問字者,當不吝教晦,束惰免授。」

  不到幾天工夫,淮陽的村人們,都命子弟前來求學,擠滿了兩間茅舍。

  兀是還有子弟前來,劉先生只得告個歉兒:「茅舍狹小,不能再容了。」

  後來的一般子弟,只是悻悻而去。這一來,劉先生的名兒,頓時傳遍了淮陽的近村,沒一個不道他的好。說起劉智遠三字皆肅然起敬。他雖是不受束惰,那般村人們,卻因他訓迪不倦,便不時地饋送些雞酒等土產。因此劉先生的酒食,倒也沒有缺乏的時候。逢到夕陽西下,子弟們散學了,他便和了他的妻子,置酒對飲。有時飲醉了,歌哭無常。他的妻子,終是小小心心地婉言勸諫他。因此,村裡的人們,都說他的妻子竟是個賢婦。

  這一天,散了學後。劉智遠一個人兒站在門外,閑眺村景,散散心兒。村裡的人們經行他門首,見了他時,都是含了笑容,叫他一聲劉先生。這時有個村人李二,恰巧也經過門前。這人原是一個沒頭腦、好說閒話的人,村裡人都叫他李快嘴的。他見了智遠,倒也是規規矩矩的叫了一聲劉先生,接著卻道:「劉先生到了村上,也多時了,卻從沒有瞧見先生到城中遊玩一回,可是有什麼仇人嗎?因此先生怕去?」

  劉智遠聽了他的話兒,卻發了一怔,隨著便笑道:「我是愛清靜的,才到村上來寓居。城中喧煩得甚,我便怕去了。」

  李二點了點頭,笑道:「先生原是愛清靜的,但教了不少子弟,倒也甚是熱鬧,不見得清靜了,怎的劉先生反而高興?」

  智遠見他不癡不癲的胡話,不禁沉下了臉兒道:「你懂什麼!」

  李二討了劉智遠的沒趣,便笑著說道:「我原是不會說話的,先生不要見怒!」

  說著便走了。這時卻有一匹馬兒,馳過劉智遠門前,那馬上的人兒,瞧見了劉智遠,突的轉回馬呼道:「李密公,別來無恙?」

  慌得站在門前的劉智遠,使了一個眼色,退進了裡邊。那馬上的人,便翻身下馬,將馬韁扣在門前的樹上。也走人了茅舍,「砰」的一聲,掩上了門兒。這時門外,卻怔住了一個李二,原來李二討了智遠的沒趣後,本沒有走遠,卻聞馬上那人,高呼一聲李密公,旋見他走入了茅舍。李二不由得心頭忖度,這個劉智遠先生,難道是一個隱姓埋名的人,他的本來姓名,卻叫什麼李密公。李二在外面怔了一會,便也走了。

  那時裡面的劉智遠,卻向進去的那個人道:「李靖公,你也太莽了,密負罪潛逃,在此隱避。已是改名劉智遠了,靖公這一聲呼喊,要是傳進做公人的耳朵中,密又不能安居了!」

  李靖慌忙謝罪道:「小弟在馬上見了明公,一個不留神,脫口呼出。好得那時道上,不似有什麼人。還是無妨。」

  李密點了點頭,便喚出了雪兒,和李靖相見。當下殺雞設酒,款待李靖。

  對酒談心,李靖方知李密在玄感那裡走了之後,無處投奔,先至長白山見王薄。這時王薄自稱知世郎,擁眾佔據了長白山,作了《無向遼東浪死歌》,感動那般避征的人,得人甚眾,聲勢大盛。密即前去見薄,說以進取之策。薄卻不能見信,視密甚輕,密知不合,便辭了王薄,往投平原郝孝德,也是不能見用,失意而行。始攜了雪兒,同至淮陽村上,變姓授徒。靖也將別後的事兒,和李密說了。李密乃知靖為了仗義殺人,避罪瓦崗寨,甚得寨主翟讓的敬重。這次下山,卻是奉了翟讓的命令,前往二賢莊上見那單雄信的。

  李靖即勸李密也到瓦崗寨投奔翟讓,李密因前兩次投奔遭了白眼,覺得那般草澤英雄,都是沒有什麼大志的,不足與謀天下事,當下便回絕了李靖。只說沒有什麼風波,他還不願意離開此地。李靖痛飲了一番,才和李密告別,卻對他道:「要是消息不佳,還是投奔瓦崗寨!」

  李密也應允了,送李靖出外。

  待他馬兒去遠,方始悻悻入內,對雪兒道:「今日李靖的一聲李密公,倒使我喪膽,在玄感兵敗退奔的時候,反沒有什麼心慌。」

  雪兒笑道:「久作了劉智遠,把個李密雄心化為烏有了。」

  李密長歎道:「雄心怎肯休滅,只是無緣發展罷了!」

  雪兒道:「隨遇而安,待時而動,原也心急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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