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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回 攝政王爺借外債 革命黨人爭救國(2)


  自謂建此大功,必得上官信任,不意奏凱回來,就得友人報信,說有人告發你私通革黨,上頭很起疑,怕就要來查辦了。趙聲一得此信,連夜乘輪到香港,跳出了虎穴龍潭。大吏見他棄職潛逃,私通革黨之事更確,於是懸紅五萬金,密派偵探嚴緝到底何嘗緝著?

  當下譚人鳳到了香港,會見黃興、趙聲,說出宋教仁的計劃。黃興跌足道:「可惜來遲了一步,此間已經準備再舉攻省城,如何好臨時變呢?」

  譚人鳳道:「本來想是從長計較,既經決定了,那就不必說了,現在辦得怎麼樣了?」

  黃興道:「各地同志,我已發信去知照,一俟到齊,即定期大舉。」

  譚人鳳道:「那麼居、宋兩君,也該趕快去知照他。現在居正已回武昌,宋教仁也到了上海《民立報》去。」

  黃興才待回答,倘見一人大笑而入道:「好了,石屏到了,又多一個幫手了。」

  譚人鳳回頭,見進來的正是老同志林文林廣塵,同志相見,握手詢問,喜溢眉宇。譚人鳳道:「廣塵德望,為三林第一,福建同志,無不聽他的指揮。此番大事,閩省同志,只要叫他寫信去。」

  林文笑道:「不勢石屏費心,我早已發了好多封信了。」

  彼此詢問了一回別後情形,趙聲道:「故人相見,不可不痛飲一醉,白坐著很沉悶。」

  於是四人同步出外,才走得三五步,就聽背後有人道:「那不是石屏麼?幾時到的?」

  四人住步回頭,見這招呼的是個獨臂少年,原來此人姓喻,名培倫,字雲紀,四川資州人氏。系出世家,聰穎絕代,十餘齡即通群經大略,學為聲律對偶之文,輒有驚人奇句,老師宿儒,無不噴噴稱道。他偏厭惡科舉,欲把帖括棄掉。年十七,來日本留學,入中學普通科,三年畢業優等,複入千葉專門醫藥學校,得補著官費。此時留學界嶔奇大落之士,雲合霧集,爭先簽名入同盟會,喻培倫隸暗殺部。所以肄業醫藥,專習研究炸彈。

  彼時革命黨中,著名製造炸彈專家,要算著黃複嘉。複嘉的炸彈,從梁慕光學來。慕光也是一時人傑,惠州失敗後,逃來橫濱。他的炸彈學,自德意志人那裡學來的。喻培倫因製造不慎,藥品爆發,負創昏絕數日,在醫院中臥了一月開來,方才痊癒,但是一條臂膊,就此殘廢了。旋因東京市厘幅輳,日警窺伺綦密,練習很是不便。同了複嘉潛居荒山中,精心研究,有時以攝影郵示同志,雖纖簿片楮,閃爍飛騰,現出星電噴射之象,令人目眩神惑,神乎技矣。

  上年汪兆銘、黃複嘉北上京師,擬刺監國攝政王,喻培倫竟力製造,滿擬繼續進行,缺了藥料,於是偕某女士到日本購藥。等到摒擋就緒,行抵天津,兆銘、複嘉都已被捉將官裡了。緹騎四出,嚴緝同黨。喻培倫與某女士才登日輪,追捕的已經踵至。船長告訴他這兩個是安分留學生,才得沒事。到了東京,偏偏東京各新聞,都有汪、黃同黨逸東的記載,駐日公使疑而大索。查著喻培倫廢課綦久,很有嫌疑。遂一面扣費除名,一面請日警緝捕。培倫知道東京站腳不住,於是就走了香港來。

  當下譚人鳳與喻培倫彼此招呼,敘談別後情形。趙聲道:「咱們館子裡去談罷!」

  於是一行五人,進了一家大餐館,西崽引著,走過第三號餐室,聽得裡面一陣笑聲,卻是熟人聲音。

  趙聲道:「誰在這裡?我進去瞧一瞧!」

  說著,推門而入,隨見他回出來招手道:「石屏,進來進來,我跟你介紹兩個朋友。」

  譚人鳳等跟著進去,見裡面共是三個人,兩個都有四十上下年紀,一個卻只二十多歲,那動靜舉止,瞧去都似工界人物。

  就聽趙聲介紹道:「這位就是譚石屏先生。」

  三人聽了,就抱拳致敬,表示誠懇。趙聲又向譚人鳳道:「此位是黃鶴鳴君。」

  「那位是韋雲卿君。」

  又指少年道:「這一位是杜鳳書君。都是同志中的實行家。」

  譚人鳳搶步上前,執住黃、韋二人的手,發出極懇摯的語言道:「吾黨有三君,真是中國前途莫大之幸福!」

  三人一聞此語,直感得滿眶熱淚,幾乎奔突而出。

  原來這黃鶴鳴,名叫養皋,廣東南海大渦村人氏。父兄早故,家中只存個老母。自幼失於教育,性情放縱不羈,在羊城聯泰機器廠學習機器工藝,畢業後終日賦閑,在城中作拷家過活。辛醜年,星洲機器廠聘他作車匠,他在星洲地方,又學得神打之術,聚徒教授,所入甚豐。除養親之外,只知縱情花酒,國家種族,世界大勢等事情,他腦裡頭簡直影蹤都沒有。

  後來交著了益友杜鳳書,經鳳書苦口開導,告訴他中外強弱之理由,滿漢民族之消長,革命為救國第一善法等種種大義。他聽了如黃梁陡醒,頓悟前非,於是盡將神打器具毀去,滌瑕蕩垢,竟如蝕後的日月,光明燦爛,前後判若兩人了。簽名入革之後,更得同志啟迪,知識愈增,誠也愈摯。每逢黨中籌辦要事,他必竟力捐輸,不稍吝惜。這年,他在星洲接著黃興的信,躍然起舞道:「吾責可盡,吾志可償了!」

  是夕與杜鈺興字鳳書的,密室談心,竟談了一夜。即於次日束裝先返,抵港之後,與同志相得甚歡,辦事精慎勤劬,不知勞瘁。黨人無不嘆服。

  那韋雲卿是廣西永淳縣人,年已三十八歲,生平寡言笑,喜怒不形於色,貌僅中人。非久與相處,不知他懷報國之志也。

  天性尚武,好馳馬試劍,投軍廣西提督蘇元春帳下,初列先鋒隊,繼擢哨弁,殊為蘇所器重。蘇提台因罪戍新疆,雲卿攜妻子返裡,得聞民族主義之說,頃刻感悟,勃然起道:「今兒才知前此是誤入歧途,妄殺同種,真乃罪無可逭,不可不趕快立功自贖。」

  於是束裝抵河內,覓知己介紹,投身革命黨。欽州之役,黨軍破防城,攻靈山,雲卿出力最多。鎮南關、河口等役,雲卿均衝鋒陷陣,勇武絕倫。黨軍解散之後,留寓在河內。

  偏值法人搜索党人,異常緊急,雲卿避地海防,竟被拘入獄。

  遞解到新加坡,又被保皇黨構陷入獄,被禁七十日。出獄後,即抵暹羅,寓在閱書報社內。上年夏季裡,偕旅暹同志為雲南之後,中途遇阻,折回暹京曼￿,仍寓在閱書報社。此番接著港中來信,知道即日大舉,遂與同志買舟來港。

  那少年姓杜,名鈺興,字鳳書,廣東南海甘焦鄉人氏,年才二十二歲,天性闊達,毫無町畦,幼頗嗜學,厄於經濟,只得至香港深水埔船澳學習機器工藝。十九歲,南渡石叨,藉工藝自活。時于稠人聚談中,得悉中國外交失敗情狀,憤氣填胸,輒不禁握拳透爪,銜血噴沫,欲捨身排外。

  既而漸讀新書,與各種民族主義報紙,恍悟中國所以致弱之由。而民族主義真理,也貫徹明瞭。於是銳志推倒清政府,光復故物。一面簽名革黨,一面馳書岳家,直白宗旨,求將聘妻善處,函中即有「霍去病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之語。

  杜鈺興寓在興洲維藝寄廬,瞧見同業多半吸食鴉片,知識又很幼稚,於是極力開導,苦口婆心,不厭不倦,首倡不設煙具以祛積弊,廣儲書報以增見聞。眾人感其熱誠,無不樂從。鈺興在荷瓦士機器廠工作時,見該廠規則,有工人凡欲辭工,必先於兩星期前報告,否則難取傭值,很是束縛自由,立與黃養皋磋商,要求廠主革除,幾經挫折,疲神耗費,卒達目的。

  星洲亞細亞火油公司新發明一種汗火水罐汽機,荷瓦士廠包辦他的工程,廠主就全委給與杜鈺興,所入雖豐,心志何嘗少變!此番接到香港來信,因黃養皋深諳羊城地勢,派他先回國,佈置一切。未幾接著養皋信,言時機已熟,克期大舉。鈺興喜得眉飛色舞道:「這是我平生之願,漢族男兒所當為的事情!」

  立即向廠主辭工,束裝回香港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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