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演義 > 清史演義(陸士諤) | 上頁 下頁 |
第一一六回 祈甘霖太后禱後土 宴外賓公主作主人(2) |
|
於是在園中陳設玻璃櫥種種,內擺珍奇繡貨花卉等物。這許多東西,是預備贈與來賓的。所邀諸客,是美公使康格夫人,美參贊韋廉夫人,西班牙公使佳瑟夫人並她的女公子,日本公使尤吉德 夫人並她使館中的婦人,葡萄牙代理公使阿爾密得夫人,法參贊勘利夫人並她的士官妻子,英參贊瑟生夫人,德使館婦人兩名,並那海關關吏的婦人。這日,太后穿著孔雀綠繡鳳凰的外褂,眾宮眷也都穿戴華麗,預備接見外賓。 一時,太監奏報客至,太后率同德宗,臨朝受覲。只見慶親王引著日耳曼公使杜揚氏及各使館翻譯同了各女賓上殿,由杜揚氏代陳頌辭,譯成華語,達之慶王,由慶王轉達德宗。德宗答以華語,由譯人譯告杜揚。於是杜揚趨至暖閣,與太后德宗握手行禮。 其餘諸賓,次第趨進,各自呼名,覲見太后。覲見既畢,慶王引杜揚並各翻譯員,至別宮茶點。命榮壽公主代作主人,陪眾女賓茶點。這榮壽公主,原是忠恭親王郡主,文宗帝愛她聰慧,屢欲撫為己女。同治初元,封為固倫公主,恩遇異常優渥。額駙志端卒後,公主子麟光,以先代世職襲公爵。太后因他年紀太輕,不肯賞給差使。 後人有詩歎道: 求郎不徇館陶情,湯沐頻頒視所生。 異敵今同長公主,連雲甲第峙東城。 當下公主代作主人,陪賓客用過茶點吃過飯,在園中周覽了一遍,諸賓才興辭而去。德菱入奏太后,太后道:「西婦的腳,怎麼這麼的大?鞋的樣子船似的,瞧她們走路很為可笑,我簡直不能夠稱讚她!她們皮膚雖白,卻有一層白毛被著,你瞧美不美呢?」 德菱道:「法國婦女裡頭,倒也有很標緻的。」 太后道:「且不必論她面貌怎麼美麗,只是她們的眼睛作綠色,很不秀媚,瞧去好似貓睛呢!」 太后生性,最恨西法。裕太太母女換了旗裝之後,太后愈益疼愛。 偏偏五月二十六日,慶王又奏太后,美使康格夫人來請私覲,乞示時日。太后又上了心事,私問裕太太:「康格夫人要見我,不知有什麼事?」 裕太太道:「或者有人要見老祖宗,特地挽康格夫人居間,也說不定。」 太后道:「不對。凡要入宮的,必然先呈名單。倘是常例朝覲,我也不很置意。現在偏是私覲,我很不願人有所詢問。你們總也知道,西人雖也和藹恭敬,論到禮儀,總不能與我們相比!中國俗尚是最好不過的,終我之身,不願有所變更。你想他們所奉的甚麼基督教,毀掉高曾祖考的神主,中國人民為了幾個教士,弄得家破人亡的,不知幾多? 「他們慣誘惑年輕男女信他的教,我就為這個緣故,心中很是不適。明兒美使夫人設有請索,我必然回她,凡事必與宰臣商議,我不能作主。我雖做了太后,絕不敢違背國法。像日使尤西德 夫人,我很歡喜她,人既和善,也從沒有呆笨的疑問,日本原與我們相近,進化之懸殊,還不很遠。去年有一個牧師夫人,也是康格夫人帶來的,勸我在宮中開一個女學堂,當時我沒工夫駁她,回她容再商議。你們試想,宮中設了學堂,到哪裡去找學生呢?」 說到這裡,不禁大笑,眾人也都陪著笑。太后道:「我知道你們總要好笑的。康格夫人很和善,美國人待到中國,也很友愛。庚子那年,很感他的情,但是我總不喜他的教士。李蓮英告訴我,說教士在這裡的,常把藥給 華人吃。吃了他的藥,自然甘願從他的教。他們又取貧苦人家孩子去,抉掉雙目,作為藥劑。」 德菱聽不過了,告訴太后,說這話很是不確。我見過教士很多,處心幾乎沒一個不慈善,有很願輔助貧民的。並告訴太后,教士的待孤兒,如何庇之居屋,如何給之衣食,如何身入內地,取瞽兒並民間殘棄之兒女,撫育教養。又述他們的學校,如何完備,輔助貧民的法子,如何善美。太后笑道:「你的話我原是很相信,不過教士為什麼不在本國於種種善舉呢?」 德菱於是又把湖北地方兩樁教案,詳細奏知太后。太后道: 「他們拯濟貧民,救人苦難,也是真的,像佛祖的舍肉喂饑禽。只是他們肯棄掉這裡,到別國去,我心裡才願意。咱們還是信咱們自己的宗教。你知道拳匪這樁亂子怎麼起的呢?中國的教民,實是不能辭咎。拳匪受虐已久,趁這當兒報復,原是下等社會常有的事。不過舉動太暴,並且燒掉北京居室,藉此致富。中國教民,原是百姓裡頭最壞不過的,鄉民的土地財產,他們常常奪為己有。洋教士偏又出庇頭佑,拘到了縣中,都是直立不跪,不服王法,時時侮辱官長。我知道百姓信教的很多,但大吏富紳,我知道總沒有信教的。」 說到這裡,忽回頭四顧,低聲道:「康有為曾勸皇帝吃教呢!但我這一輩子,我總不使有一個人信他。至於西洋政治中,我也有欣羡的,如海陸軍機械之類。不過論到文化,總是中國最好。拳匪的亂事, 人家總道是政府與拳匪聯絡,其實不然。發難時光,我疊降諭旨,派兵剿捕。無奈勢已燎原,不可收拾。彼時我決意不出宮門,這麼大年紀,死生早置之度外。端王那公,竭力勸我逃難。我再告訴你們,那時候,奴婢待我虐的很。走的時候,竟然沒一 個人肯跟我作伴。並且遷都的話,宮裡還沒有提及,他們已經趕早相率避去。不去的幾個,站在我身旁,瞧我的動作。 「我問他們道:情願同去的同去,不情願同去的,各自去罷。我的話才說罷,站在身旁的已經沒有幾個了。只有太監十七名,老婢兩名,婢女一名,就是長壽。他們都說無論如何,必跟我在一塊。我的太監共有三千,不俟我點驗,走的垂盡。內中還有很壞的 壞人,膽敢當了我面,把我平日所愛的寶瓶擲碎,知道我要趕路,不能懲辦他了。我成日涕泣,在太祖太宗前,叩頭禱告。跟我的人,也隨著禱告。至於家裡頭人,只有皇后一個兒跟我。有一個戚族,我平日非常疼他,要什麼,總依他的。臨了難,竟然不隨我去。 「咱們走後七日,我差一太監回去,瞧見這一個戚族,仍舊在北京。他問太監,外國兵追趕不趕?太后被殺掉沒有?他的初意,以為我必被洋兵殺掉,所以這麼的問。後來他趕來途中,告訴我分離如何悵惘,如何惦念,且言且泣。我叫他不必講話,你的話我終不信。你想我這麼大年紀,還受這麼的苦,你現在聽了,也總憐我的,行了一個多月,才到西安。等到二十八年回京,差不多換了個世界。宮裡頭陳設,不是壞掉,就是失掉。我日夜拜禱的白玉佛,也被他壞掉手指。 外國人竟有僭坐了我的寶座,拍照去的!」 德菱等聽了,也很歎喟。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