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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〇回 瓦統帥入居儀彎殿 懷尚書清道北京城(1)


  話說吳永聽得太后發惱,吃一大驚,忙入上房叩問,原來皇太后是餓極了才惱呢。因為出京三日,只吃得三個雞子。吳永趕忙叫廚房做了點心,送入上房去。太后已經餓慌,也不管點心粗細,足足吃了三大碗,吃的噴鼻香。吃畢之後,才啟奩自取篦梳梳櫛。吳 夫人瞧不過,跪奏道:「臣妾替皇太后梳櫛如何?」

  太后道:「我的兒,難為你了。」

  吳夫人隨替太后梳櫛。這位吳夫人,是曾襲侯紀澤的女公子。梳畢頭,太后喚進德宗,叫書了朱諭,立升吳永為通永道,著往東南各省催餉糈,就命典吏攝了縣櫻吳永謝了恩,隨送進燕席,並漢裝女衣。

  德宗與大阿哥,也都有衣服。兩宮出京三日,到此才得易衣安食。

  二十五日,降旨言不得已西幸之故,派榮祿、徐桐、崇綺留京辦事,迅籌辦法。其實徐、崇兩人,早已蒙難身亡,太后還沒有知道呢。二十六日,下詔罪己,令各省保護教民。二十七日,抵宣化府城,駐蹕四日。抵大同府,駐蹕總兵衙門,又住了四日,時已八月初十也。續派留京辦事各員,其餘都叫趕赴行在。十三日,過雁門關。十五日,駐忻州,才得換乘黃轎。

  十七日,抵太原省城,駐蹕巡撫署,陳設周備,都是高宗巡幸五台時的舊物。江蘇巡撫鹿傳霖帶了六千兵勤王,因為京師已陷,繞道由河南到太原。見了太后,奏稱聯軍將掠保定,追駕西來,太原萬不可居,力請西幸西安。於是下詔閏八月初八日西行。

  江督劉坤一聯了東南督撫電阻,稱說陝西貧瘠,逼近強俄;甘肅尤為回教所萃。內訌外患,在在堪虞。如謂陝西地險,可阻聯軍,則我能往寇亦能往。山川之險,既不可恃,偏安之廠,亦不能幸成。京師根本重地,不可輕棄。各國曾請退兵,不占土地。回鑾決無他變,萬不可局促偏安,為閉關自守之計。

  措詞雖然懇摯,無奈太后終怕聯軍逼迫,仍決西行。初八日,啟蹕。二十六日,至潼關,用錦舟渡河。九月初四日,車駕至西安,改巡撫署為行宮,儀制略備。兩宮由蒲津渡河,入潼關時光,婦孺跪迎道左,堿捧果物上獻。太后為之停輿,親取一二,並以銀牌賜百姓。 後人有詩詠道:

  九月蒲津宮渡寒,翠旗夾道萬民歡。
  冰梨火柿家家獻,手賜銀牌帶笑看。

  太后念岑春煊護駕之功,立授他為陝西巡撫。此時公廷草創,德宗穿著布袍,王公大臣,都穿的布服,很有衛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氣象。太后胃痛時作,夜不成寐。每見臣工,輒淒然涕下。各省紛進方物,皇太后常拿來賞給群下,禦膳費日只二百金。太后向岑春煊道:「從前在京師,膳費數倍於此,現在也總算省極了。」

  未幾,京師送來兩宮器服,榮祿恰也趕到。於是命榮祿、王文韶仍筦樞要,授鹿傳霖為尚書,同入樞府,制度愈備。兩侍兵衛,日擾民間。大修戲園,諸臣娛樂如太平時。長安城外的八仙庵,是唐朝興慶宮故址。皇太后排了鑾駕,親往禮佛,瞧見庵中牡丹盛開,那綠色的尤為佳美,太后不勝讚歎。太監隨折了幾枝,攜歸行宮,供於膽瓶裡頭。 後人有詩詠道:

  芬敷歐碧八仙庵,移貯銅瓶景泰藍。
  一禦金根瞻佛座,華鬟雲影護經龕。

  此時長安恰遭大旱,皇太后特派大臣上太白山禱雨,果然獲著甘霖。禦制申謝文,泐石山巔。碑首全題皇太后徽號,前代碑文,從無此例。後人有詩歎道:

  太白參天靈氣鐘,穹碑麗藻豎層峰。
  差同玉簡投龍璧,不似金輪詠石淙。

  德宗痛定思痛,每見貢物到行在,必對之垂涕。各省協款,解抵秦中,已有五百余萬。每解款至,內監需索尤苛。諸臣漸趨行在,百物漸集,西安愈興盛矣。暫行按下。

  卻說各國聯軍,攻破北京。俄軍由東便門入,日軍由東直、朝陽二門入,英軍由廣渠門入,德法諸軍,陸續俱入,都到使館解圍。法軍攻撲順治門,英軍在大清門排炮兩尊,夾助攻擊。

  法軍逕攻西華門,日軍也到,遂解北京之圍,於是聯軍逕入宮門。日軍先入,法軍繼之,經過三橋,都高豎起法國旗號。法總兵據守了煤山,俄英兩總兵,就據了旁邊兩座廟。聯軍諸帥,協定分理區域。由朝陽門至宮城,劃一直線,俄法占了東邊,英美占了西邊,日本占在北面,各設了民政廳,管理民事。

  軍隊巡查街道,搜殺拳民,辦理得十分認真。城內外民居市廛,被拳民焚掉者,已有十之三四。現在又經聯軍大大搶掠了一回,差不多是十室九空。從前袒護義和拳之家,受傷更烈。珍玩器物,都被掠盡。不便匣藏的東西,也被賤值售掉。婦女生怕受辱,爭著自縊而死。鳳冠補服之屍,觸目皆是。有吊得長久,項斷屍墜者。孑遺之民,多於門首插起某國順民旗號,求外人保護而已。

  臣工之殉難者,如尚書崇綺,奔至保定,在蓮池書院裡,仰藥而死。皖撫福潤,全家自盡。他的母親,已經年愈九十,哀痛過甚,一慟而絕。祭酒王懿榮,夫婦子婦,合家子投井而死。主事王鐵珊,祭酒熙元,及滿官其餘人,皆及於難。這一役, 滿人死者,共有數千。宗室庶吉士壽富,有文學,尚氣節,是侍郎寶廷的兒子,閣學聯元的女婿。聯元被戮,家屬匿在壽富家裡。聯軍入京,壽富與其弟富壽,仰藥未死。其兩妹與婢,都自盡了。壽富賦絕命詩二首,自縊而死。富壽從容理諸屍,然後自縊。其絕命詩道:

  兗衰諸王膽氣粗,竟輕一擲喪鴻圖。
  請看國破家亡後,到底書生是丈夫。
  薰蕕相雜恨東林,黨禍牽連竟陸沈。
  今日海枯見白石,兩年重謗不傷心。

  只有大學士徐桐,雖也以身殉國,卻是慘遭家庭變故。徐桐瞧見京城失守,皇遽失措。他的兒子承煜問曰:「大人庇護拳匪,夷人到了,必定要不免。怕失大臣的體統,何不殉了國,孩兒也要追隨於地下。」

  徐桐聽了,立刻投繯而死。承煜棄屍逃走,恰恰碰見了日本軍,鷂鷹抓小雞似的抓了去。啟秀也被日軍擒住,兩人本是同志,住在一處,倒也不覺著寂寞,同拘在順天府衙門裡。

  這時光,德皇通電各國,請以德軍司令瓦德西為聯軍統帥。

  俄皇說德使被戕為大辱,願推德將,各國無不贊成。瓦德西做了統帥,傳令把儀鸞殿,改做聯軍統帥府。整隊入宮,見了穆宗瑜妃,猶致敬禮。殿宇器品,戒勿毀掠。閒雜人等,毋許擅入禁門。每日照例進膳,妃嬪等手興棉衣,叫太監賚送秦中。

  後人有詩歎道:

  甘泉烽燧逼嚴城,禁掖傳籌夜不禁。
  承直膳房依例進,寒衣紉就寄西京。

  大亂才平,積屍滿道。統帥府傳出軍令:

  著聯軍將弁,分段清道,以重衛生。聯軍奉到此令,就騙逼華人,負屍出城。

  達官貴人,幾幾沒一個不被驅策。稍稍違忤,立刻皮鞭奉敬。

  有時掠了東西,載運沒有牲口,也就屈尊華官,代為騾馬。肅王善耆、禦史陳璧等,都被迫著當那擔糞運石的苦差。禮部尚書懷塔布,也是太后的姻屬,被聯軍拿住了,先做搬運屍軍的高貴生活。等到屍身搬乾淨,聯軍見他做事勤奮,材堪驅策,不忍棄諸無用,於是就叫他負纖拉車。執禦的 洋人,常把鞭子撻他的背。懷塔布回首斜睨而笑,口稱:「老爺別打,橫豎這路,是我跑衙門跑熟的,包管不錯。」

  瞧他樣子,很是揚揚自得呢。

  待郎李昭煒宅子裡,有一孩子擲石打傷了一個洋兵,洋兵立把昭煒拿到營裡,狠狠拷打了一頓,驅逐出外。昭煒暈倒在玉河橋下,於式枚在賢良寺,聽到了忙著趕去,才把他救醒。

  城外焰光、靈光兩寺,是翠微山八寺中最著名者。此時拳民餘眾,匿在兩寺內。無所得食,迫令近村富人韓某,出金萬兩。哀求請減,非但不許,竟把他斫掉。韓妻擬到衙門控告,有人告訴地道:「不如逕入城到 洋人那裡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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