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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二回 劉公島丁軍門殉難 春帆樓李伯相議和(1)


  話說中日兩國自開戰以來,中國的將帥,不知甚麼緣故,無戰不敗,無敗不逃,把遼河以東的地方,盡讓給日本人占了去。偏這日本人不知感激,竟然一不做,二不休,陸軍得了勢,又調齊軍艦,在大連灣齊隊,預備襲攻威海。先把附近的登州、榮城都攻陷了。二十五艘兵艦,環列威海口外,聲勢十分洶湧。

  此時威海衛統帥,依舊是海軍提督丁汝昌。丁汝昌自旅順失陷之後,朝廷把他革職逮問。經李伯相竭力保奏,才保到個戴罪立功。兵艦既弱,坐守而已。此時聽到登州、榮城失陷之信,忙飭北幫炮臺守將道員戴宗騫,南幫炮臺守將劉朝佩,小心防守。公文沒有行到,南幫的後路楓嶺,已被日軍奪了去,劉朝佩逃了北台去。

  丁汝昌驚道:「日將行軍,怎麼這麼的迅捷?北台如果再行失陷,那炮臺上的巨炮,都是利害不過的,為害何堪設想!」

  忙下緊急公文,叫戴宗騫趕把大炮機件卸下。

  公文去後,偏偏宗騫不肯遵照。丁汝昌聽了,只是白乾急。軍營裡的事情,是瞬息萬變的。日軍得了南幫炮臺,何消兩日,北幫炮臺,也被它得了去,宗騫奔了劉公島來。

  日軍據了炮臺,就把臺上的大炮轟擊澳內兵艦,另派魚雷艇入口襲擊。定遠艦著了魚雷,傷的很利害,駛去劉公島,就沉下了海去。接著來遠、威遠兩艦,也被魚雷擊沈。虧得來遠艦管帶邱寶仁,威遠艦管帶林穎啟都在岸上冶遊,不曾遭著劫數。此時魚雷管帶王登瀛,率領了十二艘魚雷艇,拼命的逃出口去。

  不意日本兵船,沖波突浪,四面兜拿,竟然一艘都沒有漏網,全數被拿了去。島記憶體留各軍艦,那些海軍水手,吃不住炮火利害,都登了岸。鳴槍過市,聲言向軍門求生路。劉公島裡頭,頓時大亂起來。軍艦上各執事洋員,都瞧不過了,齊夥兒向丁汝昌求情,叫他姑許乞降,以安眾心。不意這怕死貪生的部曲,偏遇著忠心耿耿一瞑不視的主帥。丁汝昌執定主見,始終不可。眾洋員沒奈何,只得跟兵船管帶,暗地裡商議,都到主帥船上去,求他投降。

  這時光,汝昌駐在鎮遠艦上,眾軍士擁護了軍統張文宣至汝昌那裡,嘩噪求恩。營務處道員牛昶炳同了各艦管帶,只是哭泣,不作一語。

  汝昌勃然大怒,向眾人道:「你們到這裡來都幹什麼?朝廷成年費了許多心思,許多錢糧,訓練海軍,才訓到這點子成績,不料你們竟然一戰都不能!那不是丟我的臉,朝廷的臉都給你們丟盡了!」

  眾人都道:「軍門大人,我們未始不願力戰,無奈家裡都有著老母妻子,戰死了沒人奉養。沒奈何,只得懇求軍門大人,開一條生路。多少慈悲慈悲。軍門要是肯投降,不光是我們本身沾恩,連我們家屬都沾軍門大恩呢!」

  汝昌喝道:「吃了皇糧,這個身子,就是國家的了,如何還好念及家裡?現在既是大眾求我,我有一個死裡求生的法子,你們聽了我,不但可以免死,還可以建立奇勳,趕快開足了汽機,沖出去跟日艦拼一個死活。俗語說的好,一人拼命,萬夫莫當,我們究竟還不止一 個人呢!」

  眾將泣告道:「軍門大人,我們跟你,究竟沒有深仇積怨,為甚定要葬送我們?除了開仗,不論什麼事,你老人家分付下來,我們總無有不依從。」

  汝昌道:「你們要我投降,還是快拿刀來把我殺了好的多呢!」

  眾將哀求道:「數萬的性命,全仗你老人家一言,救了我們,公侯萬代。」

  汝昌只是不依。忽見德員瑞乃爾走進艙來,附著汝昌的耳道:「丁軍門,兵心已變,勢不可為。不如沉掉兵艦,轟毀炮臺,徒手降敵,似乎還不要緊。不然,恁你如此忠勇,一個兒如何退得掉這許多強敵?」

  汝昌歎了一口氣道:「汝昌身為統帥,連一戰都不能夠,深負朝廷厚恩,死有餘辜!既是將士皆不欲戰,你們都去降罷,我是萬不能降的!」

  於是傳令諸將,叫他們同時沉船,諸將都不奉命。又命各兵艦突圍沖出,眾將士都叫起來。軍士露刃進艙,大喊道:「軍門大人救命!軍門大人救命!」

  汝昌瞧見這個樣子,知道再也彈壓不住,隨道:「你們別噪,我自有辦法,自能救你們性命。」

  說畢,轉身入了自己房裡去。半晌,不出來。眾將士趕進瞧時,見海軍提督丁汝昌,赫然仰臥床上,早仰藥身亡多時了。眾人驚喊:「丁軍門殉難了!丁軍門殉難了!」

  牛昶炳排眾而入道:「別嚷,別嚷,殉難由他殉難,咱們商議大事要緊!」

  於是邀齊各艦管帶,並各執事洋員,商議投降事情。群推英員浩威起草降書,仍托汝昌的口吻,謄名錄過了,鈐上海軍提督的印,叫廣丙管帶程璧光齎了降書,乘坐鎮邊小艇,高懸白旗,詣日軍乞降。日將受了降,就派人過護檢點軍艦器械,換上旗幟。一面把汝昌屍骸殯殮了,就派康濟艦載送到煙臺,交與中國地方官。

  從此中國海軍掃地盡矣。

  驚信傳到北京,合朝大震。這一年,本是皇太后六旬萬壽,依照乾隆朝故事,自頤和園至西苑,沿途分段點景,為了戰事,盡都去罷。僅在園中排雲殿受賀,頒發內幣,犒賞前敵將士。

  後人有詠史詩道:

  別殿排雲進壽觥,慈懷日夕軫邊情。
  諸州點景皆停罷,饋揮頻聞發大盈。

  當時主戰的幾位大臣,瞧見這個樣子,也不敢堅持到底了。北洋大臣李伯相,本來主張和議的,自然上章極論議和之便。朝廷虛衷採納,特派侍郎張蔭桓至天津,跟李伯相從長計議。

  李伯相就親筆寫了一封信,派稅務司英員德璀琳,東渡日本,送交日相伊藤博文。德稅務司到了神戶,日官電達內閣,內閣回電,竟說私函不是國書,德璀琳不是中國大員。果然真心要和,請欽派大員前來,才能開議。德璀琳只得乘興而來,敗興而返。日本人又聲言議和須當割地,並賠償兵費四萬萬元,由美國公使居間,通知此意。

  中國這時候簡直是不能戰了,只得欽派侍郎張蔭桓,巡撫邵友濂,為全權大臣。瑞良、顧肇新、伍廷芳、梁誠等,為參贊,齎了國書,到日本來會議。行抵廣島,日本命內閣總理大臣伊藤博文、外務大臣陸奧宗光為全權大臣,就在廣島縣廳,互校敕書。 日人說日人全權的敕書,不是全權通例,不肯開議。

  蔭桓、友濂,據理力爭,無奈戰勝國的人強辭奪理,只得掛帆歸國。朝廷只道是日人不肯議和,惶懼異常。這日,美國公使又到總理衙門,稱述日人意思,說中國如果誠意求和,當派位望素隆之大員,畀以全權,仍可隨時開議。意思之間,是隱指著北洋大臣李伯相。戰敗求和,說不得堂堂大國,只得遷就 人家。

  光緒二十一年正月十九日,朝旨就派李伯相為頭等全權大臣,到日本去議和。派了王文韶署理直隸總督。美國公使函告李伯相,言日本來電稱:

  除了先償兵費並朝鮮自主外,若無商讓土地,及畫押全權,使臣可以不勞枉駕。李伯相奏聞朝廷,朝廷降旨允准。李伯相才帶了公子李經芳,及美員福世德,參贊羅豐祿、馬建忠、伍廷芳等,行抵馬關。日本的全權伊藤、陸奧兩大臣也到了。就以春帆樓為會議處所,兩國全權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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