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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莽英雄慷慨題詩 真名士從容破敵(2)


  烏蘭泰大喜,隨起了一角公文,立差軍弁飛馬到向營投遞。不到半日,差弁回來,稟稱向軍門很是歡喜,叫標下拜上大人,說西北一帶,由向軍門擔當,東南一路,請本營擔當,分泛防守,有驚互相策應。」

  烏蘭泰道:「這個自然。」

  於是立傳軍令,把本營兵士,分作四班,日間兩班,晚上兩班,一班防守,三班休息,互相輪調,晝夜回圈。倘遇賊人來犯,四班兵士,全都擐甲,兩班禦敵,一班策應,一班守寨。

  這種計劃,都是江忠源定出來的。守過三天沒事,到第四日,黎明時光,聽得城裡連轟大炮,江忠源向烏蘭泰道:「長毛要出城了,咱們防備著罷。」

  話才說完,就見城門大開,沖出一大隊人馬來,有穿短衣的,有穿長衣的,衣冠不整,器械不齊,估量去約有一二千人。步伐規矩,全都不懂,鬧鬧吵吵,簡直是烏合之眾。烏蘭泰笑道:「一直聽說長毛厲害,我當是怎樣的三頭六臂,卻原來是這種東西,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了。」

  江忠源道:「大人輕敵,中賊奸計了。聽得長毛開仗,慣會驅役難民充當頭陣,悍賊死黨,都在後面,等候官軍藥盡彈傾,才一窩蜂的拼過來,為此官軍常常受虧,大人切不可再中奸計。」

  烏蘭泰道:「我也疑惑,據城殺官的長毛,怎麼會這麼不濟。」

  隨傳下軍令:「洋槍隊不得輕行開放,只瞧中軍紅旗揮動,才許開槍。」

  天子三宣,將軍一令。此令一下,誰敢不遵?於是官軍嚴陣而待,靜悄悄地沒一個人敢喧嘩亂動。望到敵陣,見那一班難民,三五成群,歡呼跳躍,亂鬧了一陣子,見這裡不睬,忽地紛紛四散。江忠源道:「真長毛來了。」

  道言未絕,就聽敵陣中鼓聲如雷,五七百個頭紮紅巾,手掮洋槍的人馬,狂飆驟雨似的卷將來,雖然走得箭一般快,行伍步伐,並無絲毫錯亂。後面三四十騎部將,簇擁著一個部酋,旗上大書「太平天國天德王洪。」

  只見那部酋,首紮黃巾,面如冠玉,態度瀟灑,倒並不像個般人模樣。烏蘭泰詫道:「此人怎麼也會作賊?」

  江忠源道:「這洪大全聽說是賊營裡軍師呢,咱們想法子先擒住他。」

  說著時,兩軍相去,只有得數十步光景了。太平軍先開排槍,烏蘭泰把中軍紅旗只一揮,洋槍隊扳動槍機,千槍併發,萬子齊飛,勢撼乾坤,聲震霹靂。江忠源也披堅執銳,沖陣而前。一場惡戰,直戰了兩個多時辰,才漸漸分出勝負來。這裡如钜鹿兵交,塵起而金戈直指;那邊似彭城戰敗,沙飛而白晝都昏。

  洪大全見機,疾忙收隊回城。江忠源如何肯舍,率領本部人馬,風一般趕將去。一軍獨出,萬馬齊奔,那個聲勢,真是蕩日決月,轉坤旋乾,洪大全只得回軍又戰。正在危急,一聲炮響,城裡沖出一支生力軍,繡旗高扯,大書「太平天國翼王石」字樣。江忠源見洪大全有了救兵,才收隊回營,向烏蘭泰道:「倘沒有石達開,卑職早擒住洪大全了。」

  烏蘭泰道:「忙不在一時,總要擒住了完結。」

  正是:抵掌談兵,笑彼軍同烏合;披堅執銳,喜我功奏鷹揚。

  官軍自從這日得勝之後,防守的愈益嚴密,洪秀全哪裡還敢出城迎戰?城圍日久,糧食日少,斗米千錢,日子簡直難過。

  且井水道斷絕,雖開了幾十口井,人多水少,哪裡張羅的周全?

  群將聚謀,並力潰圍,求一個萬死一生的法子。當下議定,洪秀全、楊秀清、蕭朝貴沖西門,馮雲山、石達開、胡以晃沖北門,韋昌輝、洪大全、秦日綱沖南門,羅嚴旺、范連德沖東門,趁黑夜無月,大開四門,發一聲喊,如餓虎饑狼似的撲將來,烽火連天,塵埃蔽野。

  不意官兵早已準備,兩軍槍聲如爆竹,槍子似飛蝗,混戰了一夜,依舊不曾越過雷池一步。回城點人,卻不見了天德王洪大全,查問韋昌輝、秦日綱,秦日綱道:「天德王與清軍交戰,坐騎被傷,顛下了馬,搶救不及,被清軍擒了去了。」

  洪秀全大驚,忙問眾位王兄,有甚妙策解救天德王。只見一人笑道:「天德王不用人救得,他自有奇計,會脫離此難的。」

  眾人瞧時,發話的就是南王馮雲山。洪秀全道:「馮王兄,怎知天德王能夠自脫?」

  馮雲山道:「天德王廣有謀略,不是等閒之輩,雖遭患難,決不會束手待斃。這是一層。

  再者從這裡解往北京,全州是必由之路。全州地方,我們有好多老弟兄,埋伏在那裡,瞧見天德王遭難,定然起來邀截。天王想罷,那還怕什麼呢?」

  洪秀全聽雲山這麼說了,也只得罷了。

  且說洪大全被擒之後,問過一堂,烏蘭泰備了公文,連夜由水道解往北京刑部。臨走時光,大全向押解官道:「到了全州關照我,我還要起岸辦點子東西呢。」

  押解官道:「那可以,到了全州,關照你是了。」

  大全很是舒泰,坐在船中,宛如沒事人似的,吃過飯,倒頭便睡。睡醒了便與押解官談天解悶,唇槍舌劍,繡口錦心,哪裡像是囚犯的樣子。只恨蓬窗四周被押解官用黑幔遮的烏烏地,不能賞覽水程風景。聽到榜人鼓枻,舟子扣舷,和著兩岸的鶯啼燕語,宛似霓裳共詠,鈞奏洪宜,意境豁然。行了一晝夜,問押解官道:「全州到了麼?」

  押解官回快到了。大全很是得意。一時舟子回全州已到。押解官分付推開蓬窗,請大全瞧看。大全起身瞧時,見暮霹荒郊,夕陽古渡,山色青翠,雉堞參差,失驚道:「哎呀,這哪裡是全州!我的性命,不意竟斷送在你們手裡,天也命也!」

  隨問:「這裡是什麼所在?」

  舟子道:「是長沙。」

  大全驚道:「怎麼行的這麼迅速?」

  舟子道:「我們用雙櫓晝夜輪班趕的呢。」

  大全歎了口氣,從此低頭默坐,不作一語,也沒興致再去賞那水色山光、花明柳暗了。牢騷抑鬱,無處發洩,向押解官要紙筆來題了一闋詞,英雄末路,說不盡的苦楚。這洪大全解到北京,自然是吉少凶多,有死無活。一言交代,無庸細表。

  卻說烏蘭泰與向榮,本原心同意合,不異刎頸廉、藺,自從洪大全被擒之後,同差異功,未免形相見絀。向榮就漸漸存了個意見,跟烏蘭泰為了極小的事情,齟齬起來。江忠源兩面調停,毫無效果,知道將帥不和,終沒有好結果,借著一件事,率領本部 人馬,自投總兵和春去了。

  洪秀全偵知烏、向不和,快活得什麼相似,遂設下計策,叫本城百姓,到向營獻城。自己卻寫下一封降書,派人到烏蘭泰軍前,懇請繳械投誠。烏、向兩軍,各不相謀,各都准了。要寨守軍,得著這個消息,頓時松暇了大半。

  不意一到夜半,全城悍將,並成一大股,大開南門,饑鷹餓虎似的撲將來。個個爭先,人人拼命,瞥如掣電,疾若馳星。軍聲偕居屋齊飛,群山回應;殺氣共江流俱湧,四野煙昏。地慘天愁,星昏月暗。可憐官兵不曾防備得,被太平殺得個四分五裂,宛如摧枯拉朽,沃雪澆湯。總兵長瑞、總兵長壽、總兵董先甲、總兵邵鶴齡,奮命血戰,都各力竭身亡。

  副都統烏蘭泰怒得眼中出火,鼻內噴煙,統率殘兵,拼命追殺。

  不意山峽中,太平早伏下一支人馬,一聲鼓響,左有馮雲山,右有石達開,千槍並放,萬子齊飛。烏蘭泰身中三彈,跌下馬來,左右軍弁,拼命搶救回營。延到次日,嗚呼哀哉,成仁去了。

  向榮收復了永安州,見是所殘破城子,估量太平軍也不見再會來擾,索性棄掉,引兵回到桂林。撫院鄒鳴鶴,問知兵敗情形,一面飛章入告,一面治兵守城。部署才定,烽火連天,旌旗蔽野,太平軍又殺到了。向榮究竟有點子能耐,設奇運策,總算把省城保住了。

  太平軍在桂林得不著便宜,統率兵眾,解圍而出,下興安,陷全州,乘勝殺入湖南,來如驟雨,去似狂風,聲勢十分厲害。不意在蓑衣渡地方,搔著了江忠源,三戰三北,所有輜重器械,盡都丟掉。南王馮雲山,中炮身亡,洪秀全折去了一個膀子,失聲痛哭,率領殘敗 人馬,逃向道州、江華、永明一帶而去。

  好在太平軍隨處可以招集,隨處可以擄掠,不多幾時,聲勢依舊複了回來。於是掠地攻城,陷桂州,陷柳州,攻長沙,渡湘而西,攻破益陽,渡洞庭,陷岳州,雷轟電掣,宛如狂飆卷落葉,一點子力都不費。不過攻長沙時光,撞著和春、江忠源、向榮三個勁敵,不曾得手。西王蕭朝貴,也在這當兒中炮身亡,些微受了點子小虧。其餘軍事,竟都是百戰百勝,洪秀全擾的這個樣子,欲知清廷有何舉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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