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演義 > 清史演義(陸士諤) | 上頁 下頁 |
第六十六回 疆吏含冤被革職 金蟬脫殼約二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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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怡良初到臺灣,原要把鎮、道兩員,傳旨逮問,狠狠發一番威,行一番勢。誰料臺灣百姓,都不是好惹的,聞知怡制台過海辦案,激昂悲憤,奔走呼號,大有一帥朝吳督摭擊閹黨的氣概。趨從過處,路旁百姓,喧哄不已。乖人不吃眼前虧,怕制台按住火性,一聲兒不言語。次日,傳齊了達鎮台、姚道台並府縣各官,正問話時,忽聽外面喊聲,自遠而近,宛如天崩地陷,嶽撼山搖。怡良嚇得目定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巡捕官踉蹌奔入,報說:「不好了,外面有許多百姓,每人手持細香一炬,闖進行轅來也。」 怡良驚道:「闖進來做什麼?」 巡捕官道:「替鎮台、道台喊冤呢。」 隨道:「又喊起來了,大帥請聽。」 怡良側耳聽時,果然眾口同聲:「都道制台大人好冤呀!達鎮台、姚道台,都是我們這裡好官呀。」 怡良駭極,隨向達、姚二人道:「虧得兄弟沒有難為二位,二位這麼的得民心,真真是好官。」 才講得三句話,家人飛報,眾百姓已經擁進二門。達鎮台道:「勢已逼迫,請大帥坐出堂去,拊循遣散,不然怕要鬧出事來呢。」 怡良道:「出去不要緊嗎?」 姚道台道:「大帥出去,鎮壓一下子,怕就好了。不然,這一班無知百姓,怕倒要無法無天呢。」 怡良道:「出去便出去,只是你們不能離我半步,有個緩急,也好仰仗你們呢。」 達鎮台道:「好好。」 於是簇擁著怡良,坐出堂去。早見那長長矮矮胖胖瘦瘦的眾百姓,海潮似的湧將來,人山人海,不異千軍萬馬,香煙如霧,喊聲若雷。怡良睹此情形,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此時眾百姓從轅門到大堂,黑壓壓跪了一行轅,虧得達鎮台、姚道台再四拊循,再四勸說,說上無數的好話才把眾人遣散了。 瞧怡良時,還呆蚩蚩的坐在上面呢。鎮、道兩員,不勝好笑。 恰好有廷寄到,才把他叫醒,拆開瞧時,只見上面寫著: 倘此案稍有隱飾,不肯破除情面,以致朕賞罰不公不明,又誤撫局,將來朕別經察出,試問怡良當得何也?凜之慎之。欽此。 怡良隨把廷寄示給達、姚二人,道:「二位的忠貞,兄弟也很知道,只是上意如此,兄弟也難為力。二位如果執定意思,不肯委屈,萬一釁端再開,這個咎兄弟可不能擔任呢。」 姚道台道:「大帥鉤意,要職等怎樣呢?」 怡良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丈夫能屈能伸。照兄弟意思,二位不如遞一張供狀來,只說兩次洋船之破,一系迎風擊碎,一系遭風擱沈,實無兵勇接仗之事,不就完了嗎?」 姚道台還沒有回答,達鎮台早虎虎的答道:「這麼是大帥要我們欺天欺人,並欺自己了。」 怡良道:「我也無非為二位說法,從不從我原不能相強的。」 達、姚兩人,究竟是屬員,恁他如何本領,哪裡強的過上司?說不得只好就委屈點了,一任他殉情枉斷,完了這糊塗公案。怡制台複奏上去,略稱:「此事在未費就撫以前,各視其力之所能為,該鎮、道志切同仇,理直氣壯,則辦理過當,尚屬激於義憤。 惟一意鋪張,致為藉口指摘,咎有應得。達洪阿、姚瑩不敢堅執前情,呈遞親供,求為奏明治罪」等一派圓滑的話。不多幾時,廷寄下來,叫把達、姚兩人,逮捕入都,交刑部會同軍機大臣審問。 達鎮台倒也不說什麼,姚道台滿腹牢騷,無從發洩,因浙江劉撫台有鎮、道此行非辱的話,遂寫一封信給劉撫台,大發其鬱勃不平之氣。其辭道: 某與達鎮軍以殺敵效果,為外人譎訴,大帥相繼糾彈。更有摭拾浮言為外人之助者,致千震怒,逮問入都,既負聖明特賁之恩,又事上臺知薦之德。惶悚離言,即當赴省候文就道,不得面辭,歉仄尤深。在泉州承明諭,原奏未嘗不是,惟辦 洋人太急。再逾兩月,則撫議成而事可免。又謂鎮、道此行非辱,甚矣!大君子持論之允也。顧一得之愚,尚有未白於左右者。 今當遠違,率敢布其區區,辛垂察焉。今局外浮言,不察情事,言鎮道冒功,上幹天聽。夫冒功者,必掩人之善以為已美,未有稱舉眾善而以為冒功者也。雞籠之地,距郡程十日,大安稍近,程亦五日,皆在台之北境。兩次擒 洋人,均非鎮、道身在行間,惟據文武士民稟報之詞耳。 自古軍中驗功,皆憑俘馘、旗幟、鎧仗,有則行賞,故人皆用命,非如獄吏以摘奸發伏為能。是以周師耀武,史有「漂杵」之文;項羽自刎,漢有五侯之賞。所謂兵貴虛聲,寬則得眾也。雞籠之破,洋舟雖似沖衛礁;大安之破,洋舟雖雲擱淺。然台中擐甲之士,不懈於登陴;好義之民,咸備於殺敵。乘危取亂,未失機宜。 洋舟前後五犯臺灣,草烏賊船,勾結於外;逆匪巨盜,乘機敷亂於內。卒得保守岩疆,危而複安,不煩內地一兵一矢者,皆賴文武士民之力也。第無以鼓舞而驅策之,焉能致此者?況當日各路稟報,皆稱按仗計誘,所獻虜囚、炮械、衣甲、圖書,既驗屬實,複有綠營、旗幟、軍衣、刀仗、浙撫營官印文、火藥道庫數冊,實系騷擾內地之兵船。其時洋焰方張,躁躪數省,荼毒我民人,戕害我大將。 朝廷屢有專征之命,閫外曾無告捷之師。宵旰憂勤,忠良切齒。郡中得破舟擒敵之報,堿額手稱慶,謂海若效靈,助我文武士民,殲茲丑類。亟當飛章入告,上慰九重焦憤之懷,且以張我三軍,挫敵銳氣。在事文武,方賞勞之不暇,豈為鎮有不在行間,功不出己,遂貶損其詞者。鎮、道原奏,皆據稟報匯敘,未言鎮、道自為。即文武原報,亦未沒士民所獲,士民亦未控文武攘其功者。怡憲渡台,逮問鎮、道成算早定,一時郡民不服,其勢洶洶,鎮軍懼變,親自拊循慰諭乃散。 翌日猶人持一炬香,赴欽使行營泣訴,而全台士民,遠近奔赴,金具呈為鎮、道申理者,皆未邀洋案議敘之人也。雖憲批不准,然皆已受其詞,在案可稽,則鎮、道非有冒功之心明矣。雞籠洋舟,到口三日後乃開炮,我兵亦開炮相持。大安洋舟,實為 漁人所誤擱淺。兵民因而乘之。當日陳詞,初非臆逆,詎洋人就撫後,追恨臺灣擒斬其人,遍張偽示,以為中華之辱,莫甚于此,計逐鎮、道以快其私。大帥相繼糾參,而臺灣冒功之獄成矣。 在諸臣創痛巨深,以為甫得休息,竊懼再啟兵戎,謀國之意,夫豈有他?正月二十五日,欽使渡台至郡。二十六日,傳旨逮問,以所訪聞,令鎮、道具詞。某與鎮軍熟計,洋人強梁反復,今一切已權宜區處,膚訴之詞,非口舌所能折服。鎮、道不去,而 洋人或至,必不能聽其所為。洋人或別有要求,又煩聖勤,大局誠不可不顧也。且訴出洋人,若以為誣,洋人必不肯服。鎮、道天朝大臣,不能與洋人對質辱國,諸文武即不以為功,豈可更使獲咎?失忠義之心,惟有鎮、道引咎而已。 蓋未撫以前,道在揚威厲士;既撫以後,道在息事安民。鎮、道受恩深重,事有乖違,無所逃罪,理則然也。且上年十二月初三日,鎮、道見洋人偽示,即照錄具奏,自請撤回查辦。其折在口守風,欽使已奉旨渡台,乃追回抄呈怡憲舟次,繕折猶存。今已罪去,誠乃本懷。將來入都,亦必如前請罪,以完洋案。惟大君子有知己之感,區區微忱,不敢懷匿而去,幸惟亮察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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