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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定新律黃爵滋上書 查鴉片林則徐赴粵(1)


  話說鴉片著為例禁之後,在朝各官,一個個興高采烈,你也一本,我也一本,奏請從嚴禁止。真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嘉慶十八年,侍郎銜鴻臚寺卿黃爵滋又上一本,宣宗大為感動。

  其文道:

  侍郎銜鴻臚寺正卿臣黃爵滋跪奏為請嚴塞漏卮以培國本事:

  竊見近年銀價遞增,每銀一兩,易製錢一千六百有零,非耗銀於內地,實漏銀於外洋也。

  蓋自鴉片流入中國,道光三年以前,每歲漏銀數百萬兩。

  其初不過紈絝子弟,習為浮靡。嗣後上自官府縉紳,下至工商優隸,以及婦女僧尼道士,隨在吸食。粵省奸商勾通兵弁,用扒龍、快蟹等船運銀出洋,運煙入口。故自道光三年至十一年,歲漏銀一千七、八百萬兩。自十一年至十四年,歲漏銀二千余萬兩。自十四年至今,漸漏至三千萬兩之多。福建、浙江、山東、天津各海口,合之亦數千萬兩。以中國有用之財,填海外無窮之壑。易此害人之物,漸成病國之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臣不知伊于胡底。

  各盛州、縣地丁錢糧,征錢為多。及辦奏銷,皆以錢易銀。前此多有贏餘,今則無不賠累。各省鹽商,賣鹽俱系錢文,交課盡歸銀兩。昔之爭為利藪者,今則視為畏途。若再三數年間,銀價愈貴,奏銷如何能辦?稅銀如何能清?設有不測之用,又如何能支?

  今天下皆知漏卮在鴉片,所以塞之之法,亦紛紛講求,而實未知其所以禁也。夫耗銀之多,由於販煙之盛,販煙之盛,由於食煙之眾。無吸食自無興販,無興販則外洋之煙自不來矣!

  今欲加重罪名,必先重治吸食。臣請皇上准給一年期限戒煙,雖至大之癮,未有不能斷絕。一年以後,仍然吸食,是不奉法之亂民,置之重刑,無不平允。查舊例,吸食鴉片者,罪僅枷杖。其不指出興販者,罪杖一百徒三年。然皆系活罪。斷癮之苦,甚於枷杖與徒,故不肯斷絕。若罪以死論,是臨刑之慘急,更苦於斷癮之苟延。

  臣知其情願斷癮而死於家,必不願受刑而死於市。況我皇上雷霆之威,赫然震怒,雖愚頑之人沈滋既久,自足以發聾振瞶。在諭旨初降之時,總以嚴切為要。皇上之旨嚴,則奉法之吏肅,則犯法之人畏。一年之內,尚未用刑,十已戒其八九。已食者竟籍國法以保餘生,末食者亦因迥戒以全身命。此皇上止辟之大權,即好生之盛德也。

  伏請飭諭各督撫,嚴飭府州縣,清查保甲,預先曉諭居民,定于一年後,取具五家互結。仍有犯者,准令舉發,給予優獎。

  倘有容隱,一經查出,本犯照新例處死外,互結之人,照例治罪。通都大邑,往來客商,責成鋪店,如有容留食煙之人,照窩藏匪類治罪。現任文武大小各官,如有逾限吸食者,照常人加等,其子孫不准考試。官親幕友家丁,除本犯治罪外,本管官嚴加議處。各省滿漢營兵,照地方保甲辦理。管轄失察之人,照地方官辦理。庶幾軍民一體,上下肅清。漏卮可塞,銀價不致再昂。然後講求理財之方,誠天下萬世臣民之福也。

  臣為民生國計起見,謹據實以聞。謹奏。

  ***

  宣宗下旨,把黃爵滋的奏本,交給各省督撫會議。眾議僉同,都主張從重治罪。於是飭部臣重定新例,無論吸煙販煙,都要斬首示眾。黃爵滋見宣宗這麼從諫如流,色舞眉飛,快活得莫可名狀。當下又奏請特派欽差大臣到廣東查辦鴉片事務。

  宣宗道:「查辦不難,倒是這個人,一時不易覓。」

  黃爵滋道:「臣保一人,定堪勝任。」

  宣宗問他保誰,黃爵滋道:「江蘇巡撫林則徐,精明幹練,不畏強禦,派他去查辦,諒不致於誤國。」

  宣宗道:「林則徐朕原召他呢。前月來奏,稱說已經動身,逆計行程,這幾日也該到了。等他來了,咱們再談罷。」

  君臣兩個,又講了幾句別的話,方才散去。

  這林則徐,字少穆,福建侯官縣人氏,為人耿直,作事精勤。生平於鴉片一物,最是深惡痛疾。次日恰好到京。入朝面聖,奏對得非常稱旨。宣宗下旨,給與林則徐欽差大臣關防,叫他馳赴廣東,會同兩廣總督鄧廷楨查辦鴉片事務。林則徐受了恩命,不敢怠慢,陛辭出都,晝夜兼程。自十八年十一日動身,至明年正月廿十五日到省。

  此時鄧廷楨已經奉到廷寄,雷厲風行,辦理得十分認真。販煙、吸煙各犯,鎖拿到衙門的,累百盈千,把一府兩縣的監獄,幾乎禁了個滿。洋人見中國辦理得這麼利害,不覺也懼怕起來,都把躉船直放到零丁洋面寄碇。

  林則徐一到省,就去拜會鄧廷楨,問起禁煙情形。廷楨道:「眼前省裡煙犯差不多淨了,鴉片躉船也都放了出去。內洋各口,都派了水師兵船輪流守堵,就是東路的洋船,也已心虛逃去。照眼前而論,似乎倒還沒什麼。」

  林則徐道:「洋人性多詭詐,眼前呢,雖要避了去,難保他不勾串內地奸民暗中仍行售買。我看這麼辦法終是不很妥當。」

  鄧廷楨道:「我公有甚高見,不妨請教請教。」

  林則徐道:「鴉片躉船共有幾艘?」

  廷楨道:「聽說有二十二艘呢。」

  林則徐道:「每一艘裝有多少箱鴉片?」

  鄧廷楨道:「怕有一千箱上下呢。」

  林則徐道:「鄧制軍,你想罷,一艘上千箱,二十二艘,就有二萬二千箱了。這二萬二千箱鴉片,洋人裝了來,他肯拋棄到了大洋中去嗎?非但不肯拋棄掉,也斷然不肯裝回國去。寄碇外洋,不過是避避風頭,朝晚原要賣給中國的。咱們既然辦得事,總要辦到個一勞永逸,斷不能僅顧目前因循塞責。鄧制軍,你聽兄弟這一番話,說得錯了沒有?」

  鄧廷楨道:「依我公主見,要怎麼辦理呢?」

  林則徐道:「照兄弟主見,總要叫洋人先將鴉片悉數繳銷,才准他開艙做買賣。」

  鄧廷楨道:「這麼辦理,怕做不到吧。記得那一年,英國大班帶了個洋婦來,住在公局裡,東裕洋行的謝司事拍大班馬屁,送了他一肩轎。誰料這大班夜郎自大,竟然不准行中人乘轎入館起來。廣東制台王公聞知此事,立拿謝某究治。英國大班竟然陳兵列炮,大有變亂之勢。王公怕激變,究竟派遣通事察剛,理諭了個再三,才得無事。林星使, 洋人攜帶家眷,原是定制不准的,猶且如是,何況如是繳銷鴉片呢。」

  林則徐道:「所說畏威懷德,一味的柔原也是不行的。記得道光初年,粵城外面遭了火,燒成一片白地。英人要擴他的公局,托言修茸,侵佔了好多裡地方。被災人民到制台衙門控告。制台李鴻賓置之不理, 洋人非常得意。後來,眾百姓趁李鴻賓入覲時光,在撫台朱桂楨那裡告了一狀。朱桂楨原是一盆烈火,批准之下,立把通事鎖拿下獄,親督了兵弁,把英人所築房屋拆為平地。英人要挾了半年,究竟何嘗得著便宜!可知對付 洋人,原要剛柔並濟的。」

  鄧廷楨道:「英國新派了一個領事來,這領事的名字,叫什麼義律,聽說很刁頑呢。」

  林則徐道:「什麼領事,這名目似乎沒有聽得過呢?」

  鄧廷楨道:「英國四班公司的資本,都借自該國國帑。這幾年貿易虧折,本利無償,英王下令把公司解散。前任制台盧坤,怕公司散後統領無人,奏請飭令洋商寄信回國,仍援前例,派公司大班來粵管理貿易。該國君主欽奉中朝上諭,才設立起領事來的。」

  林則徐道:「原來有這麼一回事。我也不管,現在我們盡行我們的事,他刁頑,我有本領對付他的刁頑。」

  鄧廷楨見林則徐銳意實行,不蘋十分阻擋,隨道:「洋人的事,向由洋行司事交接的,咱們還是先把十三家洋行司事傳來,發給他諭帖,叫他們傳諭各洋公司罷。」

  林則徐點頭稱:「是」,又談了幾句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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