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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起海盜朝士驚心 入鹺衙黃金失色(2)


  隨令家人收了,一面親自開箱付他銀子。這夥計十分歡喜,收了銀子出外,才出房門,就見一個家人招手兒,示意古董夥計跟著他到外面。問有什麼話,家人道:「你做著好生意了,咱們主子誠實人,不解還價錢,你說多少就多少。現在咱們講一個拆法,你應給我多少?」

  古董夥計道:「你要多少呢?」

  家人道:「照你這筆買賣,折一個對扣,也不為過。

  但是我素來心慈腸軟,不肯過分於人,人家勞心勞力,也無非為將本求利,我要多扣了你,你雖然情願,我心裡頭終是不過意。」

  古董夥計聽了,歡喜道:「你老人家能夠體恤人家,誰還似你這麼慈善呢?」

  家人道:「現在我格外情讓,只要得你六百兩銀子,對扣還不到,憑良心總再沒有什麼。」

  古董夥計駭道:「我這一注買賣,通只賺不到二百兩銀子,你老人家倒要了我六百兩,還說是心慈腸軟,真是吃了人家心肝,還不知人家肉痛,你老人家也太狠了。」

  家人聽了,沒好氣道:「世界上也有你這麼不知好歹的人,我為你花了本錢,才讓你多賺幾個錢,你拿八百兩,我拿六百兩,真是再公也沒有的事。你非但不知感激,倒還說我心狠,既然叫我心狠,我就狠一狠,對折了罷,拿七百兩銀子來。」

  兩個人爭論起來,爭得幾乎打架。眾和尚都來勸解,人聲嘈雜,鬧得鼎沸一般。儀郡王在內聽得,派人查問,把古董夥計跟那家人一同喚到裡頭。問明情由,儀王道:「我生平購物,從不許家丁需索陋規。」

  立叫那夥計收了銀子去,一面喝令把那家人捆起來鞭責,連抽數百皮鞭,打得個皮開內爛,眾僕都替他求恩,才命放下,攆出去完事。

  那家人身負重傷,不能走路,只得求向和尚,暫借一榻,調理傷痕。慧宗大喜,留他住下,待遇得非常周致,卻乘機刺探他消息。那家人道:「實不相瞞,咱們老爺不是別人,就是當今皇上的哥哥儀王爺。」

  慧宗大驚道:「儀王爺到這裡來做什麼?」

  那家人道:「師傅是出家人,說與你知道諒也不要緊。

  咱們老爺此番南下,奉有朝廷密諭,清查兩淮鹽務的積弊,改扮微行,就為怕風聲洩漏呢。」

  慧宗報知鹽院,鹽院嚇得面如土色,忙向慧宗問計。慧宗道:「現在世界人情鬼域,憑一個人的話,這位王爺也斷不透是真是假,大人倒不能不謹慎一點子,萬一上了騙子的當,傳佈開去,又不是樁笑話兒麼。」

  鹽院道:「儀王爺我是見過的,真和假一見便能分曉。倒是他深居簡出,輕易不能夠會面呢。」

  慧宗道:「這倒不難,他的臥房,就在方丈後面。大人要瞧時,隔著窗悄悄一窺,誰又知道呢。」

  當下鹽院依話跟隨到寺,如法炮製的窺了個透明,見戴著眼鏡,伏案寫字的老頭兒,不是儀王更是誰!鹽院駭絕,拖著慧宗衣袖到方丈裡,開言道:「果然是八王爺!慧公,你看有什麼解救的法子?」

  慧宗道:「據僧人看來,總先要走通他家人的路子,好在受傷的那個,跟僧人很講的來。大人肯屈尊時,就同去見見他好麼?」

  鹽院道:「很好。」

  於是二人同到那家人屋子裡。慧宗先替鹽院道地說明緣由,那家人大驚道:「師傅,這個你害死我了,咱們爺的脾氣兒,你總也知道,為了六百兩銀子的小事,還把我打了個半死,現在漏泄他的機密,我還有命麼?再者我不過是府裡一名護衛,就是不攆出,在王爺跟前,也沒有講話的分兒,何況已經被攆,怎麼還能替你們設法呢!」

  慧宗央告不已。那人道:「我指給你們一個人,你們去求他,他要是肯答應,你們的事情就有指望了。」

  鹽院大喜,忙問是誰。那人道:「此人是府裡的大總管,我們都稱他做張老公的,他原在宮裡當差的,還是那年當今恩准了王爺迎養太貴紀,他跟太貴妃出宮的呢。王爺很聽他的話,你們只要跟他商量,他肯答應,就不要緊了。」

  鹽院道:「深蒙指點,感激的很。但兄弟與張老公,素昧平生,少不得還要你老哥做介紹人呢。」

  那人應允,就叫本寺小和尚入內相請。

  一時一個虎形彪彪的太監,自內走出。見了護衛,就道:「小齊請老子出來,有什麼事?敢是要爺依舊收用你麼?論起此事,原是你自己不好呢。」

  小齊道:「我的事哪裡就敢煩你老人家。」

  說著,便向鹽院一指道:「是這位大人呢。」

  張老公聽說,回頭把鹽院估量一回,問道:「是誰?我不認識呢。」

  慧宗上前陪笑,替鹽院代通姓名,並把來意婉轉說明。張老公大跳道:「小齊,你真作死呀。你在府中當了這麼年數差,越當越通透了,連爺的機密,都敢洩漏與人了。回了爺,瞧你能夠活命不能活命!」

  小齊急道:「師傅,我被你們害了也。」

  慧宗忙替他解說,鹽院也向張老公作揖求情。張老公道:「此事怕不易辦呢。王爺已經訪查明白,不日就要回京複奏了。

  兩淮鹽務積弊叢生,王爺奏本的稿子,已經草就,內有五弊十害八可慮的話。」

  說到這裡,隨把奏本朗誦了一遍。鹽院嚇得只是作揖,聲聲都是成全仰仗央求的話。張老公道:「我有甚不答應,不過費一句兩句話,現在好人誰不樂做。倒是咱們王爺,不好容易講話!你也知道的,我說了也未必中用。還是你們另想法兒罷。」

  說完話就想進去。慧宗趕忙拖住道:「張老公,慈悲慈悲吧,你不能講話,誰還能講話,王府裡還有誰強過你老人家?你要肯慈悲,別說鹽院大人,連各場的大使,各引的運商,都感激不盡你大恩呢。」

  鹽院又再四央告。張老公道:「法兒呢,還有一個,怕你們不願意行呢。」

  臨院道:「只要能夠免參,傾家孝敬都願意。」

  張老公道:「你肯傾家,就好辦了。咱們王爺在五臺山寺裡,許過一個願,一竟要了,一竟沒有了。就為分藩以來,府中食指浩繁,沒有餘錢幹這件事。太貴妃也催過幾回,現在你們如能代了此願,王爺就是不答應,我有本領會請太貴妃止住他呢。」

  鹽院大喜過望,忙問:「什麼願,交給我,我准替王爺代了是了。」

  張老公道:「那也不值什麼。許的是鑄十八尊赤金羅漢,每尊需金一萬一千兩,連耗費也不過二十萬兩金子罷了。」

  鹽院聽說,驚得呆了,既經答應,又未便翻悔,少不得各引各場,互相攤派,把歷年賺進的錢,嘔出幾個來。這一下竟把蘇浙兩省的金子,搜羅了個盡。儀郡王卻安安穩穩,滿載回京。

  不過一月開來,抵抄上刊出,儀郡王已銷了假了。儀王銷假入朝,仁宗就把造船鑄炮的事,向他商量。儀王見有利可圖,自然竭力主張。於是特派司員到閩浙兩省采木造船,又命欽天監的西 洋人,繪就火炮圖式,雇齊鐵匠,鼓爐鑄造。戶部各司員聽到海疆不靖,都興頭異常,紛紛到儀王府鑽謀那糧台美差。

  儀王爺不動聲色,人來即見,禮來即受,也不應允,也不回絕。

  弄得那班人更似熱鍋上螞蟻似的,鑽頭覓縫的探聽消息。這日儀王屏去從人,獨傳張老公進內,問了好一會子的話。張老公出來,大家圍著詢問。張老公笑道:「也真可憐,那 班人還都在夢裡,咱們王爺早選定了人了,明兒五鼓就題本,你們瞧著是了。」

  隔上兩天,上諭下來,海疆總糧台派了內務府司員阿勒德,那班花過冤錢的窮司員,除了抱恨叫屈,也沒有別的法子了。張老公報知儀王,儀王笑道:「那也聽他們,我原沒有要過他們東西,是他們自己送給我的。」

  話猶未了,小太監入報:「乾清宮掌院吳老爺傳旨宣王爺呢。」

  儀王慌忙更換衣服,跟隨吳太監入宮。仁宗一見,就道:「劉墉出缺了,你知道沒有?」

  儀王道:「沒有知道。劉墉筋骨健的很,不聽見患甚病,怎麼就沒了呢?」

  仁宗道:「此人很有來歷,未死之前,自己早知道死的日子。此回出缺,也是無疾而終的。朕念他立品方正,服官勤慎,從翰林院編修,到體仁閣大學士,數十年功夫,從不曾犯過錯誤。滿漢大臣裡頭,像他那麼 的人,真是萬中選一。明兒成殮,你帶了十名侍衛,替朕前去祭奠。他的老子劉統勳沒的時候,皇考當日原是親臨輟奠的呢。」

  儀王道:「劉統勳是死在轎子裡的,彼時他正坐轎入朝,誰料到了東華門,氣就沒了,所以皇帝格外的施恩。」

  欲知仁宗如何回答,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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