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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整紀綱和相被查抄 布德教小民蒙矜恤(2)


  一日謝氏從娘家回來,見惠生與一個無賴站在途中,不知講什麼話兒。那無賴瞧見謝氏,兩個賊眼珠註定了,一瞬都不瞬,那副賊態狼形,很是不雅。謝氏心中就不自在,回到家裡,見破瓶罐塌了滿地,沒 個人整理,想起丈夫不長進,未免自怨自艾。正在收拾,塌拉塌拉,一陣破鞋聲,自外而來,料是惠生,抬頭瞧時。果見惠生托著兩吊青錢,笑嘻嘻的進來。見了謝氏,賊脫嘻嘻,不似往常的樣子。謝氏心裡沒好氣,遂作色喝問:「你也回家來,我當你死在外面呢!」

  胡惠生見老婆發怒,不敢答話。謝氏始怒道:「我才家來,路見你跟一個不成才東西鬼鬼祟祟幹什麼事,偏是這種不成才東西,偏有你這不成才東西,跟他成群作隊的做朋友,見了我那一種賊形怪狀,幾令人嘔死呢。你要像 個人,這種不成才東西,趕早的絕掉了,要再與他往來,你也不要回家來,我也不願再認識你呢。」

  惠生到此,哪裡還敢開口,把兩吊青錢,放在桌上,輕輕坐下。

  謝氏道:「錢哪裡來的?」

  惠生道:「給你使的。」

  謝氏道:「謝天地,今兒也使著你的錢了。但是這個錢哪裡來的呢?」

  惠生道:「給你使,你使著就是了,何必問呢。」

  謝氏道:「偷來的,搶來的,我也使著不要問麼?」

  惠生道:「你放心,我總不會做強盜做賊子是了。」

  謝氏道:「到底哪裡來的錢?

  不說明我終不要使。我知道你再不會幹正經事情的。」

  惠生嚅囁道:「你問我這錢麼?」

  謝氏道:「問你這錢從哪裡來的?」

  惠生道:「不用問了,我的錢就是你的錢,拿回家你使著就是。」

  謝氏心疑,盤問的愈緊,惠生見她面色不善,只得道:「告訴了你罷,我這錢是賭贏的。窮得這個樣子,真難道還有好朋友借給我麼?」

  謝氏道:「你往常賭錢,只有輸,沒有贏的,今兒怎麼倒會贏了呢?」

  惠生道:「光景是天可憐見罷了。」

  一宵無話。

  次日一早,惠生就出門去,好似有甚緊要事情,沒有幹掉似的。到夕陽西下,才慢慢地回家,手裡倒又托著兩吊錢。問起他話,又是賭錢贏的,瞧他神氣,愁眉鎖臉有心事,偏不像贏錢樣子。謝氏狐疑道:「這不成才東西,別是幹那犯法事情,在做賊子麼?怎麼又只拿得兩吊錢回家呢?就賭錢贏也沒有贏的這麼巧注,昨日兩吊,今兒也是兩吊,一個錢不會多,一個不會少。」

  思前想後,慮慮這樣,慮慮那樣,慮到後來,忽地心裡一動道:「哎喲,這不成才東西,別是賣弄我麼。前日路上那個賊子的那樣子,很是可疑。要真是這麼不成才,我可怎麼好呢?」

  想到後來,決計道:「我何不如此如此,沒事最好,要是有什麼,防備著也就不怕他了。」

  隨取出針線,將本身衣服,密密地縫起來。縫畢之後,又把裁衣剪子,磨了個透快。

  夜飯過後,並不招呼惠生,倒向床上和衣而睡。惠生也不敢驚動她,自己解去衣服,吹滅燈火,睡在外床。睡有一個更次,忽聽外面有人打門,惠生原沒有睡著,喊謝氏道:「姊姊,姊姊!」

  喊了兩聲,不見答應,知道她香夢沉酣,睡興正濃,喜道:「我這錢才不白賺人家呢。」

  隨起身道:「我去溺了再睡。」

  拖著鞋輕輕地摸到外邊來。謝氏的睡,原是假裝的,聽他出了房,疾忙起身,搶了剪子跟出去,見惠生隔著門問道:「誰打門?」

  外面應道:「我!」

  惠生道:「你不是沈金髮麼?」

  外面道:「老子姓名也是你稱的麼?你老婆怎麼樣了?應允不應允?要是不應允,老子只要你的狗命。」

  惠生一邊開門,一邊道:「你老人家不庸性急,我早安排妥當了。」

  沈金髮道:「安排妥當了麼?」

  惠生道:「我兄弟得了你賞賜,怎麼不替你想法兒呢。」

  沈金髮道:「你老婆已經答應了?」

  惠生道:「我們那一個性兒烈不過,我實不敢張口。」

  沈金髮道:「沒有講過話,怎麼好呢?」

  惠生道:「也是你老人家天賜奇緣,這會子她恰恰地睡熟著,裡頭沒有燈,別開口,完了事就出來,誰又知道!我們那一個還當是我呢。」

  沈金髮道:「花了錢還這麼偷偷摸摸,也算老子晦氣。」

  說著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來。

  謝氏至此才知惠生果然把自己賣弄了,又見沈金髮那麼勢焰,知道惠生定遭所逼,非出自願,不覺把全股怨氣盡發在沈金髮身上。執定剪子,躲在房門後,屏息靜氣的等候,見黑憧憧一 個人形兒進來,謝氏竭盡嬌力,嗤的一剪子,正中在那人咽喉上。後邊一個聽見聲響,飛步就走。謝氏還道是惠生,喊道:「你走哪裡去?還不替我站住了。」

  那人一直飛跑。謝氏心疑,忙點上燈,一照時,血泊裡臥著一個人,不是別個,正是自己丈夫胡惠生。謝氏嚇得全身亂顫,放聲兒哭喊。鄰舍聞聲走集,見犯了人命,趕忙的到官報告。

  原來,沈金髮是大柵欄地方一個著名無賴。這日正與胡惠生索討賭欠,無意中遇見了謝氏,沈金髮饞涎欲滴不住口的稱讚。惠生不合謙了一句道:「平平的很,倒蒙老哥金獎。」

  金髮跳起來道:「這雌兒是誰?你敢倒認識的麼?」

  惠生道:「就是賤內,如何不認識。」

  金發呆了半晌,把惠生肩膀一拍道:「老弟,你有了這麼標緻老婆,還愁沒錢使麼?」

  惠生紅著臉道:「老哥笑語了,標緻又不能賣錢,如何會……」

  沈金髮不等他說完,就截住道:「怎麼不能賣錢,你肯賣我就作成你。」

  惠生未及答話,金髮道:「欠我的錢不要你還,另給你大錢二吊,只要今晚讓我宿一宵,總沒什麼不上算了。」

  說畢,給與惠生二吊青錢。惠生不肯接受,金發怒道:「你不接我的錢,明就是瞧不起我。」

  惠生道:「我原沒有什麼不願意,但是我們那一個是塊爆炭,輕易不很好講話,受了錢也不肯,叫我也難。」

  金髮道:「那也不要緊,咱們弟兄什麼不可通融,家去商量商量,肯了最好,不肯,難道我真要你還錢麼?做哥哥窮雖窮,這幾個錢卻還不在心上。」

  惠生當是真話,接了錢欣然回家,才待開口,就被謝氏一頓排喧,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次日遇見金髮,告訴他為難情形,金髮道:「那可不能,你昨兒怎麼受我錢呢。」

  惠生道:「這錢是哥哥自己賞我的。」

  金髮道:「我為甚賞你,我賞你是要你辦事呢。你到外面打聽打聽,施賑貧賤,可也是我沈金髮做的事?」

  惠生道:「待贏了還你如何?」

  金髮道:「那也不能。嫌錢少,加你幾個倒可以,事情定要辦到手。」

  說著又取兩吊錢給惠生,道:「趕緊辦去,不成功不要見我。老子今晚到你家裡宿呢。」

  合該有事,黑暗裡進來,惠生走在金髮前頭,做了替死鬼,被謝氏一剪刀刺死。

  當下眾鄰舍報告到官,宛平縣知縣不敢怠慢,霹靂火箭派遣差役把謝氏捉拿到案。謝氏哭訴情由,陳明誤殺。宛平縣又把沈金髮拿到,當堂質審。沈金髮道:「小的與胡惠生要好朋友,日間玩話,果然講過,晚上卻沒有去。」

  再三盤駁,矢口不移。衙中差役,又都替他稱說,於是當堂釋去。只把謝氏嚴刑拷問,判成因奸謀殺的罪名,定於秋後處決,案俟姦夫獲到另結。一角文書,申詳到府,府尹具本請旨。這種照例事情,歷朝聖人,批下來多不過是:「照所請,欽此。」

  五個字。不意,仁宗竟然翻出新奇花樣來,瞧了奏本,就降旨召刑部尚書侍郎大理寺卿到內廷問話。眾官見召,駭汗奔走的趨入朝去。欲知仁宗帝如何翻案,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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