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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倪庶常奉旨賣字 張茂才入陝投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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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友道:「必是聖祖德化感了地靈,才會這麼茂盛。」 鄂爾泰點頭道:「想來總是這個道理。」 隨道:「彼時土人照例攜筐上山,誰料采下的茶葉,筐子裡竟存貯不下,要棄掉可惜,要回了家再來,路又遙遠,有幾個有急智的就想出一個奇妙法子,解開衣服,把茶葉都藏在胸前。眾人都學著他,收拾完畢,提筐下山。茶葉得著人身熱氣,香氣透發出來,刺鼻沁腦,眾人都不禁道:『嚇殺人香,嚇 老人香。』」 幕友道:「香怎會嚇殺人呢?」 鄂爾春道:「『嚇殺人』三個字,原是彼處地方一句方言,是『事出意外』的意思。於是遂把此茶定名『嚇殺人香』。以後採茶,便都不用竹筐,都藏在懷中了。那時有一個姓朱的制法最精,色香味三者,能夠永久不變。因此嚇殺人香茶葉,在市上總要值到三兩多錢子一斤呢。聖祖皇帝南巡,地方人士獻上此茶。聖祖嫌他名兒不雅,才改賜今名的。現在定了貢額,地方大吏每年總要採辦進貢,市間如何還有真物!」 幕友道:「原來有這麼一段事故。聽說那年聖祖南巡,在洞庭山地方,遇過一回刺,這刺客本領非常利害,然而當代聖人自有百神呵護。究竟何曾有濟這件事確麼?」 鄂爾泰道:「怎麼沒有,那年我也在隨扈,險些傷了性命。這會子雖然事過境遷,一提著心還寒呢。」 幕友道:「怎樣利害的事,能令撫軍嚇到如此田地?」 鄂爾泰道:「記得那日,我與明珠、鄂倫岱,侍著聖祖賞覽湖中風景。聖祖還指示我們,太湖七十二峰,就只東西兩洞庭,景致最勝。我跟明珠要緊與聖祖談笑,倒也沒有覺著,忽聽鄂倫岱怪叫起來,回頭急視,只見湖面上一隻小船,箭一般向禦舟駛來,船上坐有一人,手執雙刀,腳劃雙槳,聖祖也瞧見了,忙喝侍衛們放箭。百弩齊發,箭便似飛蝗般射去。 那人舞動雙刀,一支支都被他撥向水中,隨流而去。眾侍衛慌了,忙丟下弓箭,拿起長兵器攔護。小船已經迫到禦舟。」 幕友道:「竟被他追到禦舟,險極了!險極了!」 鄂爾泰道:「小船與禦舟高低差有七八尺,眾侍衛劍戟如林,防護得何等嚴密!那人竟然視同無物,一躍就上了禦舟,挾著飛風似的快刀,直奔聖祖。」 幕友急問:「哎喲,著了沒有?」 鄂爾泰道:「明珠急得忙把聖祖面前供的一株二尺高的珊瑚樹,提起就打,那人用刀一擋,珊瑚樹跌得粉碎。聖祖走得快,不曾削著。刃鋒兒從我頭頂上掠過,頂子翎管通通粉碎,險些削著腦袋兒,我就嚇倒在地。」 幕友道:「險的要不得。虧是撫軍洪福如天,要不換了別一個,早壞了事了。」 鄂爾泰道:「那人一心要刺聖祖,冷不防背後兩個侍衛,用斬馬刃盡力斫來,砍壞了腳骨,頓時被擒。聖祖親自審問,根究主使,那人笑道:『什麼主使,天下也有替人家辦事有這麼盡心的?這是我一個兒做的事,既然被你們擒住,治死我就完了。』聖祖問他:『有何仇恨,幹此不端。』那人笑道:『沒有仇,沒有恩,不過想做皇帝罷咧!問他姓名,也不肯說。」 幕友道:「這萬惡叛賊,自然總明正典刑的了。」 鄂爾泰道:「論理自應千刀萬剮,磨骨揚灰。你不知道聖祖皇帝的仁慈,真是豆古罕有的,倒愛其英雄,恩赦不殺。」 幕友道:「造化了他。」 鄂爾泰道:「這逆賊自知罪大惡極,倒反投湖自盡了呢。」 幕友道:「這又為什麼呢?」 鄂爾泰道:「無非是叛逆的念頭。他說身子殘廢,再要行刺,定然不會成功。要是活著,義不願做大清百姓。」 幕友歎道:「怎麼也有這種鴇獍成性的人。」 賓主兩個談了一回,也就散了。自此鄂爾泰就在廣西做官,一言表過。 卻說清世宗即位,到今才只七八個年頭,內誅管蔡,外戮韓彭,聖德神功,已經稱述不盡。清朝體制,罪人妻孥相例是沒入掖庭的。廢太子允礽,雖蒙恩旨追封和碩理密親王,究竟是先帝罪人,過於寬縱,未免對不過先帝。世宗於是衡情酌理,把理邸妃嬪年輕貌美的挑選了幾個,收入宮中,供備使令。這原是極平淡極尋常事情,偏那些無知百姓,少見多怪,當作奇聞異事,都泛泛洋洋的傳說。這一傳就傳到湖南一位迂夫子耳朵裡,竟引起一件非常大案子,不知害了幾多人,破了幾多家。 正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此人姓曾名靜,湖南彬州永興縣人氏,行為固執,賦性迂拘。平素中了書毒,常想乘時奮起,幹一番尊攘大事業。這日,聽到世宗收了廢太子妃嬪,勃然道:「這禽獸夷狄,我可再不能耐他了。」 遂與心腹門人張熙商議起事之策。張熙道:「這件事光我們幾個人,怕不能夠吧。現在小人道長,君子道消,我們手無寸柄,別說不能起手,就起了手,怕也不會成功。」 曾靜道:「叫咱什麼,現有先聖所著的《春秋》,那襄頭的微言大義,只消一闡發,人心就被激動了,多助之至,天下順之。有天下的人幫助我,還怕什麼?」 張熙道:「人心陷溺已深,光靠著口舌,怕有點兒不妥麼!」 曾靜沉吟半響,忽然拍案道:「我想起一個人來了,非他不辦!非他不辦!」 張熙忙問何人。曾靜道:「此人是大宋岳武穆王後裔,現為總督,手掌兵權,你看好不好?」 張熙道:「師傅提的,想來就是陝甘總督岳鐘琪了。果然是個好男子,只是他既然仕了清朝,怕不見得就肯幫我們麼。」 曾靜道:「這倒不然,雍正很疑忌他,他自己也很危懼。聽說前年雍正為岳鐘琪權柄太重,連下上諭,要削奪他的兵權,殺戮他的性命,岳鐘琪得著風聲,嚇得不敢進京。雍正見他不來,疑得愈加利害。後來想起岳鐘琪是朝中大臣朱軾保舉 的人,隨派朱軾親到陝西召他。岳鐘琪不得已,只好與朱軾一同進京陛見。這日,向雍正道:『皇上用人莫疑,疑人莫用。』雍正見他親身來了,疑已稍釋,隨道:『沒有的話,聯因想念你,才召你呢。你在那裡辦事很好,聯心上很喜歡。你耽擱幾天,仍舊回陝西去罷。』岳鐘琪碰頭道:『皇上天恩,臣可不敢奉詔。』雍正問他何故。 「岳鐘琪道:『臣在陝西,皇上忽然召臣,這會子忽又叫臣回任,臣知道皇上召臣,必有人說了臣壞話,叫臣回任,必有又人說了臣好話。皇上耳朵兒太軟,心兒太活,臣實有點兒怕呢。』雍正道:『你儘管去,聯從此不信 人家的話就是了。』岳鐘琪道:『總要有人保臣,臣才敢去。』雍正就問朱軾,朱軾不敢保,又問六部九卿,六部九卿都不敢保,雍正道:『他們不肯保,我來保你。你儘管去,有了什麼,惟我是問。』 「岳鐘班只得謝恩出京。才過得四日,就有大臣參了一本,說岳鐘琪與朱軾陰結黨援,奸謀叵測。皇上屢此欽召,岳鐘琪屢次逆命,其目無君上可知。朱軾一去,就翻然道:『兩人結為心腹又可知。今日回歸陝西,朱軾是原保 的人,理應保他,而乃故意推託,這明是朱軾脫身之法,他曉得岳鐘琪將來必有變志,所以不肯保。』雍正聞奏,立派朝官吳荊山飛馬追趕,務必追他回來。吳荊山追著岳鐘琪,鐘琪不肯轉身,吳荊山就在路自刎了。岳鐘琪到了任,就拜上一本,稱說雍正許多不是。你想此人如何會心向清朝。派人去一說,保就成功了。」 張熙道:「師傅這些話語,都是哪裡得來的?」 曾靜道:「是何立忠告訴我的。」 張熙道:「現在咱們如何辦法?」 曾靜道:「我想修書一封,先把大義的話,向他講說明白。只是沒個有膽量的人,敢到陝西制台衙門投這一封信。」 張熙道:「師傅如果沒人,門生不才,情願走一趟。」 曾靜道:「你有這個膽量麼?」 張熙道:「那也沒有什麼,不過到他那裡投送一投送是了。」 曾靜道:「談何容易!聖道的隆替,華夷的剖別,都關係在這封書信上頭,總要當面投遞與他,要是落在別個手裡,可就壞了事了。再者我們並無利祿的念頭,只去獻議,不必告訴他裡居姓字。」 張熙道:「門人知道,師傅就寫信罷。」 當下,曾靜寫好書信,封固定當,張熙才待接手,忽見曾靜啪地跪下,向自己磕頭。張熙忙用手扶,驚問:「師傅何故如此?」 曾靜鄭重道:「此行關著天經地義,理應受我一拜。」 說著連拜兩拜。嚇得張熙還禮不疊。曾靜道:「我為聖道而拜!我為中國而拜,又何必還禮呢?」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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