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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清君側左帥稱兵 紹大統唐王監國(2)


  文程瞧畢,隨道:「良玉手下,約有近百萬兵馬,這一下子,明朝就要吃不住了。

  之俊道:「聽說左兵從漢口起,直到蘄州。艨艟戰艦,接接連連,共有三百多裡路長短。馬士英嚇得要不的,急命阮大鉞、劉孔昭會同黃得功,趨赴上江堵禦,一面又撤掉淮揚的守備,把劉良佐、劉澤清盡調到南京來。史可法連疏告警,稱說我朝兵勢。朝中各官,也有主張不撤江北守備的,都被馬士英一頓罵退。說道:『你們東林黨,要連同左逆一起造反麼?我姓馬的,若死在左逆手裡;情願死在清兵手裡。老實說,清兵到城下,還可以議和;左逆一到,你們 人人都暢心遂意,只我與皇上倒糟罷了。』因此史可法在清江浦,一個兒乾著急呢!」

  文程道:「豈凡怎麼曉得這一般詳細?

  之俊道:「晚輩有一個同年,在南京做官,時常通信,所以消息還算靈捷。」

  文程道:「貴同年是誰?何不索性招他降了本朝呢?

  之俊道:「我這同年,終要降順的,不過遲早一點子罷了。他姓錢,名叫謙益,點將錄上,稱為天巧星浪子錢謙益的便是。此人雖也託名東林,其實于富負功名,很是熱中的。

  他的如夫人柳如是,原是中吳才妓。此番阮大鉞起複,他為見好士英起見,將在家裡設著盛筵,請大鉞喝酒,就叫柳如是奉觴上壽。大鉞贈以珠冠一頂。時人有詩諷刺他這事,其詞道:

  才人末路腸偏熱,倩女歡場酒最腥。
  博得金珠冠一頂,佃夫座上醉初醒。

  文程道:「原來就是錢謙益,此人很有點子虛名,怎麼這麼的不要臉!」

  當下散去。

  次日,文程把南中內亂事情,回明多爾袞。多爾袞就叫擬旨,催促豫王進兵。擬好聖旨,才待要發,豫王捷報遞到,穎州、太和、盱眙、泗州、毫州、淮安六七座城池,都已攻克,招降明將無算。現方圍攻揚州,為規取江南計劃。多爾袞大喜,從此紅旗捷報,絡繹不絕。今天報稱揚州攻破,敵帥史可法殉節;明日報稱瓜州克取,大軍結筏渡江,南京文武獻城投降,宏光出走太平。

  正是:

  人心助滿,天意興清。疾雷乘破竹之威,投鞭斷水;克日下堅城之保,擊楫渡江。可憐限帶如衣,莫禁胡軍北渡;縱教使船如馬,漫誇天塹長江。難醒沉醉福人,連宵羯鼓;銷盡金陵王氣,一片降幡。

  多爾袞連接收到捷報,歡喜異常。向臣下道:「如今南北成了一家了。豫親王辛苦了一趟,也該叫他回來歇歇了。」

  承疇道:「我看豫王還回不來呢。南京雖得,蘇、松、常、鎮、杭、紹、嘉、湖還不很平靖。宏光逃在外面,也不是個了局。如果召回了豫王,這善後事情,叫誰辦去?」

  多爾袞向文程道:「此論如何?」

  文程道:「江南雖下,究竟是迫於兵勢。豫王一召回,保不住那邊生出什麼枝節來,那可就費事了。依臣愚見,非但不召他回來,還應派幾個人去,幫他辦事。」

  多爾袞道:「這是什麼緣故?」

  文程道:「蘇州楊文驄、松江陳子龍,都已起兵拒守。那楊文驄,倒也罷了。陳子龍手下有一位謀士,姓陸,名慶臻,崇禎壬午舉人,是陸文定公樹聲的後裔,此人很有點子幹略,倒不能不防他一下子。再者江西、湖廣各地方,軍書還沒有一軌,放著不管,終是朝廷大患。」

  多爾袞道:「依你便怎麼?」

  文程道:「最好王爺降下兩道旨意,叫豫親王專管軍務,蘇浙等處有抗拒天兵的,得以便宜剿撫。李闖既死,湖廣、江西一帶,就命英親王相機辦理。再派一員大臣,到南京去專辦善後事宜。似這麼綱舉目張,辦理起來,天下就好平定了。」

  多爾袞道:「都依你。我就派你南京去,你可肯?」

  文程道:「王爺恩命,臣原不敢推辭。只是南中情形,臣沒有亨九熟悉。」

  多爾袞點點頭,當下就依文程所奏,一一傳旨去訖。

  過不多幾時,英王奏報,左良玉已死,其子夢庚投順;江西、湖廣悉平。豫王奏報,蘇、杭一帶,都已削平;潞王朱常蕩已降,宏光帝也已擒獲。多爾袞下旨,令英、豫二王班師回京。範文程、金之俊等一班文臣,忙著撰頌辭,上賀表,幹那粉飾升平勾當。

  正在興頭,忽報唐王朱聿鍵已在福州監國。魯王朱以海已在寧波監國。多爾袞皺眉道:「像這個樣子鬧下去,幾時能夠平靖呢?

  之俊道:「怕是謠言吧。」

  多爾袞道:「哪裡就是謠言。現有憑據你拿去瞧!」

  說著,擲下一張紙來。

  之俊接來一瞧,見是福州監國諭,其辭道:

  孤聞漢室再墜大統,猶擊人心;唐宗三失長安,不改舊物,豈其風俗醇固,不忘累世之澤哉。亦其忠義感憤,豪傑相激使之。然也,孤少遭多難,勉事詩書,長痛妖氛,遂親戎旅,亦以我太祖驅除群雄,功在百姓。而勍敵驁然,睥睨神器。為子孫者,誠不忍守文自命,坐視其陵遲也。

  二十年來,狂寇薦警,警未嘗兼味而食。重席而處,北方二載,兩京繼陷。天下藩服,委身奔竄。孤中夜臥起,垂涕縱橫。誠得少康一旅之師,周平晉鄭之助,躬率天下,以授彤弓,豈板蕩哉?今辛南安芝龍、定鹵鴻逵二大將軍,志切恢復,共賦無衣。一二文臣,以春陵琅琊之義,過相推戴。登壇讀誓,感動路人。

  嗚呼!昔光武昭烈,皆起布衣,躬承舊業。況今神器乍傾,天命未改。孤以藩服,感憤間關。逢諸豪傑,應即投袂。知明赫之際,神人葉謨,上天所眷,顧我太祖,紹其子孫,猶未艾也。書曰:「與治同道,罔不興。」

  傳曰:「多助之至,天下順之,得道者多助。」

  自閏六月初二日,監國伊始,一切民間利病,許賢達條陳,孤將悉與維新,總其道揆,副海內喁喁之意焉。

  ***

  金之俊瞧畢,隨道:「聖朝定鼎,日月維新,這種故明藩服,不過是電光石火,就要滅絕的,王爺正不必為此煩惱。」

  多爾袞道:「一個宏光,費掉了國家幾許錢糧兵馬。一個才辦掉,經不起又興起兩個來,討厭不討厭?」

  文程道:「開創原不是容易事情,太易了,子孫也要輕視的。想老臣初投太祖,那時國家只有甯古塔一塊地方。自太祖到太宗,太宗到今上,不知開拓了幾多倍數了。王爺是最聖明的,咱們那時的國勢,尚且盛旺,到這會子,難道現在的國勢,倒並不掉這個殘明的庶孽?必是天心忌滿,太祖太宗在天之靈,或者要借這兩個殘明庶孽,驚驚咱們,也說不定呢!」

  多爾袞不樂道:「照你這麼說,必是我做子孫的幹了什麼不正經事情,才煩在天的二位聖人警戒了!」

  文程見多爾袞動了疑,慌忙辯道:「老臣所講是指著萬世,並沒有指著現在。」

  多爾袞道:「指萬世也罷,指現在也罷,只是這唐、魯二藩,總要想個法兒,把他辦掉才好。」

  文程道:「那總要慢慢再想法子,求治太急,也非治平之理。」

  多爾袞道:「你不要怪我,你不曉得皇太后望治的心比誰還要急,叫我又怎樣呢!」

  眾人見了他這個樣子,要笑又不敢笑,只得說了幾句附和的話,各自散去。

  又過幾日,兩支凱旋軍先後到京。金之俊暗自捏著把汗,暗忖英、豫二王都是天潢貴胄,手裡又都掌著重兵,太后大婚的事,要是究問起來,定然鬧出大大的亂子。於是天天到英豫兩邸,探問消息,倒也探聽不出什麼。一日,不知為了件什麼事,特去拜會文程,商議處置。文程說起皇太后跟攝政王大拌嘴,昨晚攝政王歸村歇宿,太后整整哭了一夜呢。之俊詫道:「他們兩口子,一竟很恩愛的,怎麼忽地拌起嘴來?」

  文程道:「這事說起來都由豫王而起,現在鬧大了,他倒走開不管。含芳等都是奴才,勸也不中用。你我是外臣,越發不中用了。所以我才在豫邸,把豫王爺著實埋怨了幾句。解鈴還是系鈴人,依舊叫他去和解,他倒也聽我話去了。

  之俊聽了,茫無頭緒。

  欲知究系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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