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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爭舊制使臣抗節 定新儀太后大婚(2)


  承疇不勝佩服,隨道:「太后大婚從來沒有舉行過,歷代禮書上,也從沒有這個儀注,倒是很為難的一件事情。要簡略呢?殊非尊王的道理;要隆崇呢?又沒個援引,沒個比附,空裡空洞,如何擬撰?」

  文程道:「儀注一層,我已與金之俊商量過,他的意思倒很好。」

  承疇道:「金豈凡原當了好多年禮部尚書,儀注這一門,肚子裡是爛熟不過。但是這回事情是特創的,恁他再熟點子也不相干。」

  文程道:「他說比照大明會典上,皇帝大婚典禮,再加增一點子就是了。」

  承疇道:「真是好法子,虧他怎麼會想出來的。」

  此時家人已把酒菜搬出,二人淺斟低酌,談談國政,論論文學,直到月上,方才別去。

  次日,文程就提本,打頭名不用說得是範文程,第二名內閣大學士剛林,第三名宏文館大學士洪承疇,往下便是禮部尚書金之俊等一般人物了。多爾袞覽奏大喜,隨批王公、貝勒、六部、九卿議複。這一議,自然總議准的。文程等接著又是一本,奏請父母合居。多爾袞批令群臣再議。議複之後,內閣裡就發出一道上諭來,其文道:

  朕以渺渺之身,托諸兆民之上,撫有夷夏,克紹丕基。內賴皇母皇太后之訓迪,外仗皇父攝政王之匡扶,得免隕越。惟是開基建極,皇父功多;而皇父至德讓國,謙抑自持。朕衷彌深歉仄。崇德報功,古有明訓。況以皇父德邁周召,功軼桓文,諸王貝勒,六部九卿,合辭籲請,僉謂父母不宜異居。孝親尤貴養志,其言深洽朕懷。謹擇於某月某日,恭請皇父母合宮同居,恭行大婚典禮。著鴻臚寺禮部謹敬將事,勿負朕誠心孝奉至意。欽此。

  諭旨一下,各宮內監、禮部各官,頓時忙亂起來。

  等到大婚這一天,滿漢各官,一個個穿著花衣,捧著賀表,上朝稱賀。恩旨下來,大赦天下。在京文武,加官一級,無級可加的,進勳階一級,都給新銜誥命,新得各地方,蠲免錢糧一年。明人張蒼水先生有詩雲:

  上壽稱為合巹尊,慈甯宮裡爛盈門。
  春官昨進新儀注,大禮恭逢太后婚。

  大婚禮畢,兩新人得意,自不必說。從此多爾袞辦理國事,越發的盡職。一日接到英王折奏,知道西征軍隊非常得利,潼關天險已經攻破,陣斬敵將劉芳亮、馬世耀,李闖困守西安,勢已窮蹙。我軍四面圍攻,西安城池,旦夕可下。接著南征捷報也到,豫王前鋒已經渡過黃河,沿河寨堡,望風歸附。明將許定國、李際遇都已遣人約降。多爾袞大喜,隨命傳旨嘉獎。

  過不到幾日,英王奏報,西安攻破,李闖南走襄陽,我軍兩路窮追。傳言闖王已被村民擊斃,闖眾大半投歸明總督何騰蛟部下。明朝已封闖妻高氏為忠貞夫人,特為建立牌坊,題著「淑贊中興」字樣。多爾袞笑向臣下道:「明朝怎麼再會興得起!李闖是他的仇人倒待得這麼好,真是恩怨顛倒。」

  說著時,豫王封奏也到。拆開一瞧,多爾袞皺眉道:「史可法竟這麼利害,事情就難辦了。」

  隨問文程道:「範老,你看還有法子沒有?」

  文程接來一看,見奏摺上稱說:「南中節節設防,前進頗非容易。閣部史可法,駐節在清江浦,總兵官王允成鎮守岳州,黃得功鎮守廬州,劉良佐鎮守黃州,劉澤清鎮守淮安,高傑鎮守徐州。湖南湖北,又有何騰蛟、左良玉兩支重兵,守得宛如銅牆鐵壁,急切極難進缺等語,隨回道:「江南派來的使臣左懋第、陳洪范、馬紹愉,軟禁多日,毫無降意。依臣愚見,不如縱放他們回去。江南見使臣歸國,只道我朝有講和的意思,防守自必然鬆懈一點子。那時趁勢進兵,就可以得手了。」

  多爾袞道:「很好!」

  隨傳下上諭,命釋放明使回南,內監傳旨去訖。

  忽報禮部尚書金之俊進來請安。多爾袞點點頭;掌禮太監引進金之浚之俊請過雙安,多爾袞叫他坐下。之俊道:「故明長平公主有一本奏摺,托臣代遞。微臣不敢冒昧,先請請王爺的旨意。」

  多爾袞道:「這長平公主,不就是崇禎的女孩子麼?

  之俊應了一聲「是。」

  多爾袞道:「這個孩子,怪可憐兒的。她老子殉國時,怕她遭賊子污辱,把她連斫了兩劍。可憐一個嬌生慣養花朵兒似的公主,就此昏絕於地。那時虧了尚衣太監何新,把她救醒。她還說父皇賜我死,如何敢偷生?你們想想,到這當兒,她還說這些話,這個孩子孝順不孝順!知禮不知禮!何太監把她背負到嘉定伯府裡躲避,賊眾搜著了,也不敢污辱。咱們進了京,聽到這件事,就叫把袁貴妃居宅,收拾了給她居住,又叫內務府按月送她花粉,資贍養她。

  之俊道:「這都是聖廟的厚澤深仁。」

  多爾袞道:「說什麼深仁厚澤,我不過可憐這個孩子罷了。你想也是個金枝玉葉,何等嬌貴!現在弄得國破家亡,淒慘不淒慘?」

  隨問這孩子奏的是什麼事。之俊把本章呈上。多爾袞接來一瞧,見上寫著:

  九死臣妾,局蹐高天。願髡緇空門,稍伸罔極……

  瞧到這裡,就不高興再瞧下去了,搖頭道:「這孩子也真淘氣,竟要作姑子去。」

  隨問文程道:「範老,你看如何處置?」

  文程道:「王爺既然疼她,不妨就把她收了。」

  多爾袞聽了,頓時變色道:「這是什麼話!這也是你說的話嗎?我疼她,我可並沒有別的意思。金之俊,你就傳我旨意,不准她出家。你給我訪尋她舊配的駙馬,訪到了我另有旨意。

  之俊道:「回王爺,崇禎在時,長平公主原許了周顯的。因為那時亂不過,沒有成婚。現在周顯恰在京裡,不用找得。」

  多爾袞道:「那就好了。你就傳旨周顯,叫他依舊尚主。土由、邸第、金錢、車馬,凡是會典上有的,回明我照例賜予,不得絲毫缺少。」

  金之俊應了幾聲「是!」

  自去照例辦理。

  這長平公主成婚後,終朝涕泣。挨到一年多,究竟哀傷成病而卒。這是後話。

  卻說宏文館大學士洪承疇,聽報釋放明使南旋,大吃一驚,慌忙來見多爾袞。一見面就道:「王爺把明國使臣都釋放了麼?事情可就壞了。」

  多爾袞倒也一嚇,忙問何故。承疇道:「這三個人裡頭,要算陳洪範最來的乖,左懋第最來的傻。洪範已經與臣背地裡約好,情願隻身回去,說令南中諸將劉澤清、劉良佐等,獻地歸降。現在王爺把左懋第、馬紹愉一同放了,他如何還能夠行事?再者左懋第在這裡住了幾時,咱們的情形,他都知曉。這番回去,定然報給江南人知道。一知道虛實,就本來要降順的,也要變了志願。」

  多爾袞道:「這都是範老的主意,我上了他的當真不淺。沒有你這一番話,幾乎不誤了我事情呢?」

  隨道:「亨九,你替我派兩個得力人員,快快追上去,無論如何,總要追上才歇。」

  承疇道:「追上了如何處置?」

  多爾袞道:「左、馬兩人,依舊押解回來,單放陳洪範一個兒回去。」

  承疇應諾,自去差辦。多爾衷心中好生不快,歪在炕上出神。

  忽報範閣老進來,多爾袞只當沒有聽得。此時文程已經跨進門,多爾袞雖也招呼著,只是淡淡的,沒有起先那麼親熱。

  文程道:「有一件事,好叫王爺得知。明朝的天啟皇后,流落在鄉間,裡正報了縣裡,縣裡申報了府尹。聽說李闖進宮時光,天啟皇后第一個投降;李闖逃走之後,她又跟了個無賴少年,逃往鄉間過活。現在帶出去的金銀珠寶通通用光,窮得要不的,才告訴裡正,說自己是先朝皇后。」

  多爾袞正在沒好出氣,隨道:「這種皇后,明朝的臉不給她丟盡了嗎?真是混帳不過的東西!」

  文程道:「後來臣一打聽,曉得這皇后是假冒的。天啟皇后破城時早已殉國了。這假皇后原是魏忠賢養女,娘家姓任,宮裡頭都稱她做任妃。」

  多爾袞道:「真的假的誰耐煩管她,她這種沒廉恥東西,留在世界上白現世。你就傳我旨意,把她賜死完結。」

  文程應了兩個「是,是。」

  才待要走,多爾袞道:「老範你昨兒出得很好的主意,我幾乎上你的大當。」

  文程聽說大驚。欲知如何回答,且待下面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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