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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風馳雨驟大將征南 電掣雷轟睿王攝政(2)


  承疇道:「臣主張進兵,中原現在內亂蜂起,李自成橫行汴、洛,張獻忠稱霸鳳、廬。朝裡幾位執政,都弄得心慌意急,腳亂手忙。要取明朝,正在此時。若待它內亂削平,國力充足之後,咱們雖然兵多將廣,究竟沒這麼便當了。」

  文程道:「臣探聽得明朝這會子,防守得非常嚴密,關內關外,並設兩個督帥,昌平、保定,並設兩個總督,又有甯遠、水平、順天、保定、密雲、天津六個巡撫,甯遠、山海、中協、西協、昌平、通州、天津保定八個總兵,星羅棋佈,處處設防。咱們進兵,還有甚便宜好占?」

  洪承疇道:「彈丸兒般一點地,派了這許多大官,事權如何能夠專一?大明國的壞處,就在這上頭。」

  太宗點頭道:「究竟洪先生見識與別個不同。洪先生你來瞧,這一張地圖,是孔有德叫人送來的。」

  承疇走近一瞧,見薊州、河間、山東兗州、樂陵、信陽東原、安邱等,凡畿南各郡縣,無不朗若列眉,並且某處若於人馬,某處若干糧餉,某處兵強,某處將勇,都注寫得明明白白。承疇瞧畢笑道:「有了這麼一張地圖,我們出兵,臣敢保得住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太宗道:「那也再瞧罷了。」

  於是議定出兵。正是:

  聚米殿前,不殊持籌之馬援;推秤局上,無須決策于張華。

  即日,拜豫通親王多鐸為靖南大將軍,大貝勒豪格為一等大臣,李永芳、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為隨征大臣,挑選八旗精卒三萬,浩浩蕩蕩直向中原進發。前麾所指,神鬼為之心驚;列陣齊呼,風雲倏焉色變。地越飛狐之險,人矜射虎之雄。豕突而前,狼貪彌甚。

  且暫按下。卻說清太宗自從命將出師之後,身子就有點子不適,頭眩目昏,事也懶怠做。一應朝政,命和碩睿忠親王多爾袞暫行代理。內閣大臣範文程、一等大臣洪承疇幫同辦理軍國重事。教睿忠親王到寢宮回奏,面候旨意。連日接到南征捷報,知道多鐸大破明軍,薊州、河間、兗州等八十八座堅城,盡皆打破。明國官吏,望風迎降,明室宗支魯王以及各郡王人等,自殺的自殺,被擒的被擒,勢如摧枯拉朽。正是:

  軍聲雷動,兵甲天來,虎威所震,螳臂何擋!

  軍事雖然順手,無奈太宗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塞外又沒有好大夫,太醫院裡幾位御醫,大都是中原江湖賣藥之流,開出來藥方與病症是毫不相關的,服下去非但沒有減輕,反倒添重起來。宮裡妃嬪人等,雖都異常著急,苦於權不相屬,無能為力。

  睿忠親王多爾袞,情關手足,雖當國事傍午,卻每天總要進宮來問候兩三回。一到黑夜,就在寢宮侍疾,每至魚更三躍,才回邸第。吉特後見他往來勞瘁,叫他索性住在宮裡頭。在吉特後體恤宗親,無微不至;而睿忠親王,因為外面口碑不好,自己要避避嫌疑,究竟沒有答應。

  英雄獨怕病來磨。太宗平日很是要強的。如今病到這般田地,心強力不足,無可奈何,就有些不如意事情,也只好眼開眼閉,付之一歎而已。病魔原是很奇怪的一件東西,與弱的人有緣,與強 的人無情。與他有緣分,便承他情,頻頻光顧。所以身子軟弱的,常被病魔纏繞,而自去自來,於生命倒也沒甚妨礙。與他沒有情分,平時雖然不敢前來親近,但是不病便罷,一病便就要了你性命。因為沒有情分的緣故,太宗身子是強健的,所以病到這麼沉重。自壬午年冬季得的病,病過一冬,到來年正月裡一年,肉都瘦幹了。闔宮妃嬪人等,好不心焦。太宗在床上,眼巴巴只望多鐸、豪格回國,連下三道上諭,專差飛馳到軍,催促多鐸班師。

  太宗向吉特後道:「我能夠見一見多鐸、豪格,死也瞑目了。我弟兄一輩裡,只有多爾袞、多鐸最為聰明、最為能幹,也最為忠順。下一輩呢,豪格這孩子,脾氣兒、性情兒,都還與我相像。他雖不是你所生,你們日後,切不可虧待他。至於福臨這孩子,也是天數,既經立為太子,也不用說別的話了。你是聰明人,一應事情,自己總都明白,也不用我多囑咐了。」

  吉特後一個沒意思,梨花粉臉上,頓時推起兩朵紅雲,變成海棠春色。太宗講了一會子話,觸動中氣,喘作一團。消愁見了,慌忙爬上龍床,替他輕輕捶著。補恨倒上一杯參湯,試了試冷暖,用小銀匙舀著,送到太宗唇邊略喝了半匙,搖搖頭就不要了。閉著眼,鼻息微微,似乎養神。

  吉特後輕輕退出,才至寢宮外舍,軟簾動處,含芳笑著招手兒。吉特後低問做什麼,含芳走近身悄悄道:「睿王爺找娘講話呢,我因見爺正跟你講什麼,沒有進來回,我那爺最會多疑的,所以我不敢。」

  吉特後道:「多爾袞在哪裡?」

  含芳道:「睿王爺現在衍慶宮,等候你多時了,快去罷!」

  吉特後道:「快去不快去,幹你甚事,要你多講!」

  說著,扶著含芳的肩就走。嫋嫋婷婷才行得四五步,忽見補恨掀簾追出,連喊:「娘回來!娘回來!」

  吉特後停步問道:「又是什麼了?」

  補恨道:「爺召娘呢!」

  吉特後嗔道:「我有事,沒得空呢!」

  扶著含芳頭也不回,徑向衍慶宮去了。

  卻說靖南大將軍豫通親王多鐸,奉命入寇中原,鐵馬嘶風,金戈耀日,霜天吹角,雪夜搴旗。健將軍之猿臂,弓勁鳥號;懾強敵之狼心,劍寒龍吼。碰著明軍,宛是秋風掃落葉,一卷而空。

  大明國的總督、巡撫、總兵、副將、各大員、各開府,平日威鎮一方,尊嚴無比,畫堂抵掌,慷慨激昂,一聽到「韃子殺來」四個字,不知怎樣,腿子裡就會顫起來,不是白晝棄戈,就是倉皇夜遁。因此;多鐸這一支兵,旗開得勝,馬到成功,馳驟縱橫,如入無人之境。只兩個月功夫,連下畿南、山東州縣八十八座城池。

  多鐸大饗士馬,傳令拔營回攻北京。正要出發,流星探馬飛報敵情,口稱崇禎帝特派周閣老出京督師,現在明軍都在通州一帶駐紮。那周閣老坐著八抬大轎,前呼後擁,旌旗戈矛,足有一千多裡。公侯各爵爺,五營各都督,都各穿戴著蟒袍玉帶,伏在道上迎接他,聽候他的號令。

  多鐸道:「周延儒不過一個東閣大學土,哪能就有這樣的威嚴?」

  探子道:「崇禎帝這回共派兩位閣老:吳閣老專辦流賊,周閣老專辦咱們。因為咱們兵強勢盛,特賜周閣老『如朕親行』金牌一面,上方寶劍一口。出京之日,崇禎親替他餞行,御賜三杯美酒。崇禎這麼寵他,他的威勢,所以比別人高一點。」

  多鐸笑向眾將道:「周蠻子這麼會擺架子,咱們就去打掉他這架子。」

  說著時,第二道探子又到,喚進一問,才知周閣老在軍營中,每日不過與眾清客鬥紙牌,著圍棋,飲酒娛樂,營裡事情一概不問。多鐸笑向眾將道:「祟禎用這種人做閣老,怎麼不要倒糟?」

  忽報本國欽差傳緊急上諭到。多鐸穿戴公服,率同馬步各將,開營跪接。宣讀完畢,才知太宗身染重病,宣令班師回國。

  送過欽使,傳令各將,把所擄子女玉帛,部署定當,立刻拔營東歸。行到半路,又接著一道催促的上諭。於是大小三軍,晝夜兼程而進。將入國門,第三道上諭,適又頒到。

  這日,凱旋軍離奉天京城,只三十來裡路,多鐸傳令下馬休息,吃點子乾糧,再行走路。忽見兩匹快馬,一先一後,飛一般自東而西,跑到軍前。

  那人滾鞍下馬,口稱:「南征各將,跪聽宣讀紅詔」。這一來轟雷掣電,眾人都沒有防備,不覺俱各一楞。多鐸究竟老世故,就問那人道:「你說的甚樣紅詔,講明白了,我們才敢行禮。」

  那人道:「大行皇帝已經宴駕,遺詔皇太子即皇帝位。新皇帝年在沖齡,叫和碩睿忠親王攝行皇帝事,就封多爾袞為攝政王。」

  眾人一聽此話,俱各面面相覰。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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