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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應風雲眾正齊糾 震雷霆巨奸南竄(2)


  在呂政本上批道:「陸萬齡、李暎日故為諂附,陸萬齡法司究問;李暎日革去衣巾,撫按問擬。其二人奏章,著即封進。」

  一時京師沸沸揚揚,也有贊新天子英明的,也有說錢貢生有膽氣的,也有魏太監這番不好了的。正是:

  雪隱鷺鷥飛始見,柳藏鸚鵡語方知。

  魏忠賢也知道不好了,沒奈何上個老病不堪的本辭那印務。崇就准他辭了,著令私閑住。忠賢只得交印退居私宅。想起當權時節,今日打事件,明日報緝獲;今日送本來看,明日來領票擬,何等熱鬧,何等威風,到如今做了一場春夢。過了幾日,與李永貞商議道:「局面已變,料封爵必不能保。」

  又上一本,道「世爵成命未收事。」

  崇禎批道:「爾等先帝爵優隆,今退歸私宅,控辭三爵,具見誠懇。准改公為錦衣衛指揮使,侯為指揮同知,伯為指揮僉事。該部知道。」

  這本一批出來,魏忠賢越索然了。當初只道公、侯、伯是世世流傳的,就作不成皇帝,還做個鐵券傳家。誰知連這指揮也還不穩,豈不是一場做夢。有詩為證:

  庸夫只合老耕農,漫欲分茅拜上公。
  聖主當權時局改,印銷印刻總飄風。

  魏忠賢只到此田地也就罷了。豈知那上本的還不肯饒他,歎口氣道:「罷了!咱富貴已極,金銀積有百萬,怕不做個財主?侄兒們還是錦衣衛官兒,支撐體面,不如把誥券田宅一總繳進,或者得上位的喜歡,還可終身快活。」

  又上一本,「為恭繳詰券田宅事。」崇禎批:「著吏部查誥券,戶、工二部查田宅。」也不見皇帝什麼溫旨,好不抑鬱無聊。

  不料又有禮科給事中吳弘業,戶部主事劉鼎卿,刑部員外史躬盛,禦史安伸、龔萃肅,副史曾紘,不論是言官不是言官,紛紛上本。也有攻崔呈秀的,也有攻田爾耕、許顯純的,也有攻倪文煥、阮大鋮的。也有攻操江劉志選、兵部侍郎潘汝楨的,都干連著魏忠賢,說這班人是鷹犬,魏忠賢是發縱。

  崇禎此倒也不發票了,這本大半留中,密密的詣問宮府,查他的過惡,他那逼死貴人,擅削成妃,甚至動搖中宮,事事有據;然後又參看奏章,他那削奪大臣,斥逐言官,甚至縱容校尉到拿人,監斃忠良無數,又事事有據;他那分佈心腹,掌握兵權,結交文武,把持津要,甚至假拿奸細,搜剔富戶,追比官贓入己,又事事有據;到先皇帝病危的時節,假傳聖旨,蔭客氏,升大僚,那假旨的罪名,再解不得,推調不開了。

  崇禎皇帝赫然震怒,在一本上批:「崔呈秀著九卿會勘。」又在一本上批:「魏忠賢著內官劉應選、鄭康升押發鳳陽看守皇陵。」

  那徐應元感忠賢奉承的情,受忠賢求救的,他又自恃是皇帝從龍的舊臣,不知不覺下替他分解。不想早被皇帝看破,罵道:「你這奴儕!與奸臣相通,來替他救解,好生無禮!」喝教內侍打一百棍,也發到南京去了。

  正是:

  洞如觀火,迅若雷霆。
  有嚴天子,赫聲濯靈。

  魏忠賢得了這個消息,那一驚卻也不小,一交跌在地下,竟發了個昏,半晌才嗚嗚的哭轉來。分付心腹貓食們,把私宅裡金珠奇玩等物,收拾了四十輛。家裡養的好馬千餘匹,揀選平日陰蓄的壯士七八百人,都帶了短刀,弓上弦,刀出鞘,大半押著車輛,先走半日路程,小半留著保護自己,遲走半日路程。怕路上飯店少,住這些人不下,又差人到肅寧縣,喚侄兒們在景州等他,要和他說心裡話,因家私大了,搬載不盡,把存剩金銀段疋,分散與這此名下的內官。分付李永貞、王朝用,京師裡有緊急的信,快差馬上傳報。只帶李朝欽一個做伴兒前去。

  李永貞道:「爺此行還該收斂些,這樣行徑,怕朝裡的官員還放爺不過,萬一又上起本來,道爺帶了戎裝武士,一路騷擾,不是貶他往鳳陽,倒是升他去到任了。倘然聖怒不測,這一跌就扮不起了。」

  魏忠賢道:「孩子們是好話。但只是許多行李,過了阜城、景州、德州,前頭一帶地方,處處有馬賊,沒兵護送,如何去得。況且要砍咱的頭,早已砍了,何待今日。想為咱也是定策的大臣,已從容押發鳳陽,是盡頭路了。就是朝裡官兒見咱已去,料也饒得咱過了。你不須多慮。」

  李永貞道:「只怕到那不妙的田地,爺悔之無及。」

  魏忠賢道:「咱知道了,前路去再處。」

  大家歎一回,哭一回,好不淒苦楚。

  次日叩了頭,辭了朝,出了前門,並沒一個來送,到儀門外,才有平昔受恩的名下內官,約有百餘人,紛紛哭著前來跪在路傍,哀聲震地,倒覺悽楚。朝裡也有與他相厚的官員。怕惹是非,連長班也不差一個,帖子也不送一張,憑他自去罷了。正是:

  意氣蕭條羽翼孤,相看惟有淚成珠。
  遙觀帝闕多雄麗,再得重瞻有日無。

  畢竟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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