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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殺義死人心公憤 濫祠蔭祖制紛更(2)


  毛都堂道:「既如此,不必揀日,就是今日,委理刑斬了罷。」

  理刑領了命令,就在閶門吊橋上,把佩韋等吊出來。那知顏佩韋、馬傑日日盼死,沈揚、楊念如也慷慨不怕,只有周文元原是仗義轎夫,不覺失聲大哭了一場。馬傑笑道:「大丈夫譬如病死了,也只與草木同朽腐。如今我們為魏賊惡黨暗害,未必不千載留名。去!去!去!」

  一徑跑到法場,雖被繩穿索綁,個個歡天喜地,引頸受刑。況且倉卒提出,連他父母妻子都不知道,只有一路撞見了的,憑他有要緊事,也都丟了,跟隨他五個前去,歎的歎,贊的贊,把魏太監罵的罵。到得法場,已有五六千人了。顏佩韋笑嘻嘻的對看的人道:「列位請了!我學生走路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五個義士,頃刻間都化作南柯一夢去了。

  鉤黨之捕遍天下,大義激昂有幾人?
  引頸就戮五人在,五彪五虎同煙塵。
  縱使遺臭萬年人,何似流芳千古新。
  我今搦管譜軼事,益信直道留斯民。

  且說五人已斬,毛都堂為升了侍郎,回家祭祖受賀,才收拾往京到任。他家在嚴州府遂安縣,一到家裡,賀客填門。偶然一日,正對客讀邸報,忽嘿然入內去了。客正驚訝,裡面哭聲大起。問何緣故,原來毛都堂見五人來追,大叫一聲,倒地死了。有人道:「魏璫不死,毛都堂先死,蒼天略覺沒了輕重。」

  又有人道:「五人的斬,論來國法原該如此,沒有打死了兩個校尉,個個都饒死的理。故此毛都堂還好好步於牖下,不似魏璫吊死死了一番,戮屍又死了一番,抄其家,戮其子,為千古權璫作榜樣。」

  這也把魏忠賢了局,論他死得不同,毛都堂死的時節,忠賢正好作惡哩。

  有個徽州大富翁,喚做吳養春。先年與弟吳養澤為爭家財,兩相結訟。養春勢大,致養澤訟敗,氣出病來,一旦身死。那養澤的一個家人喚做吳榮,一向逃躲在京,要替主人報仇。不知聽那個教唆,把吳養春首告在東廠,說他霸佔黃山,得利千千萬,富比石崇,將謀不軌。

  魏忠賢奏聞,差官旗提問追贓,吳養春提到了。有個徽州富翁程夢庚,為人恃富驕傲,住在嘉興參議,程夢庚怕他尋事故去難為他,帶了萬金走往京師。正值吳養春事發。也撞在魏忠賢網裡,就而擒之,如捉小雞一般。錦衣衛大堂田爾耕拷問了一番,把吳養春、程夢庚兩個的家私,上本都抄沒了。吳養春銀六十五萬兩,山場木植銀三十萬。山場地三千四百五十畝;程夢庚銀十三萬六千兩,都立限嚴追助工。這兩個人不上半月,都死在牢裡了,家私又都抄沒入官了,反不如那肩耕步擔人,不致殺身的禍。那程夢庚走到京師,自家送上門的,還也有說,吳養春好端端坐在家裡,正是:

  閉門家裡坐,禍從天上來。

  魏忠賢把這件事又攘為己功,趁皇極殿告成,天啟在原封肅甯伯上加封肅甯侯。閣老顧秉謙爭賀他,反道秉謙無恥可厭,忽傳內旨,逐他去位,竟不許他馳驛。半月之間,又傳內旨諭兵部官:廠臣奇勳茂著,蔭其孫魏鵬翼世錦衣衛指揮,王體乾、樑柱等七人,蔭其子侄同之。那時鵬翼還只得五歲,真正千萬世創見的事。十二月,東廠三年類奏,忽傳內旨:廠臣加蔭一世錦衣衛指揮使,楊寰、孫之鶴、許顯純各加太子太保。又傳內旨:田爾耕緝訪有功,原蔭正千戶加二級。真正貂玉滿朝,如爛羊頭一般,忠賢此時已居然半個皇帝了。順天府府丞劉志選希圖江南巡撫,奉魏璫的意思,奏論皇后父張國紀怙惡不悛,欲借徐自強所供撼動中宮。這個惡念動地驚天,天啟卻只批道:「張國紀還著洗心滌慮,日就令圖,慰朕敦睦戚臣至意。」

  魏忠賢要皇帝改批嚴旨,天啟這件便不肯依,依內閣票擬發了。此時要路的都是忠賢心腹,只為翰林還有幾個削奪不盡的正人。文震孟已在同寅一案削籍回去了,忽傳內旨,又削奪了翰林唐大章、劉鴻訓、劉鐘英,傳升孫傑、徐大化、楊夢袞各工部尚書,邵輔忠兵部尚書,呂純如、霍維華各兵部侍郎,黃運泰戶部尚書,加總督閻鳴泰太子太保、兵部尚書,一時升這些大僚,都不由會推,頃刻可得,就如小學生打升官圖,竟不成個朝廷了。

  魏忠賢勢位已極,進一步又想一步,那內官監具一本,說廠臣殿工有勞,侯爵不足以酬其勳。遂奉特旨,晉其侄魏良卿爵甯國公世襲,官太子太保。天下官員雖有正人君子,亦且嘿嘿不言,浮沉自保,略有貪位慕祿的心腸,那個不來奉承他。先經應天巡撫一鷺建一生祠於虎丘,南京指揮李之才建一生祠於孝陵之前,總漕蘇茂相建一生祠于鳳陽皇陵之次,俱具本求皇帝祠額,虎丘賜額「普惠」,孝陵賜額「仁溥」,鳳陽賜額「懁德」。從此紛紛請建生祠,真正如醉如癡,全沒一些廉恥了。忠也只道是理之當然,把祖宗法令付之東流。天啟拱手聽令,連那批本上,每每把「朕」與「廠臣」並稱,不以為怪。說到此處,令人毛骨悚然,筆也下不得。未知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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