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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涕泣聯姻敦友道 縱橫肆毒亂朝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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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道棍子上為何又加一「痛」字?這棍比平常用的更短,更粗,打更重;大凡要打死的囚犯,才用此刑。左、顧二公聽了這話,大聲辨道:「我們清官,誰不知道,有何贓可追?」 魏、周、袁三公,伏地不語。楊公呼家人至腋下,大聲分付道:「我知必死,汝輩不必在此。可速歸伏侍大奶奶。分付各位相公,切不要讀書了。」 許顯純是世上的虎狼,權門的鷹犬,見六君子如此模樣,勃然大怒,喝令「各打三十棍!」 棍聲動地,冤氣沖天,可憐六君子股肉已腐,都是骨上受杖,打訖各以帛纏股上,反不見什麼血了。每人兩獄卒扶尚扶不起,扶歸獄中。十七日比較,許顯純辭色更惡。勒五限各完名下所坐贓數如不足,各受全刑。怎麼叫做全刑?夾、拶、棍、扛、敲,共有五樣。楊、左大聲道:「既奉聖旨每五日二限,共完四百。我輩不是贓官,也須慢慢措辦,如何又勒五限完銀?難道又有聖旨勒五限麼!」 許顯純大怒,喝令「各打三十棍!」 其四人不言語的,這日免打。許顯純恨恨的叫把各犯還監。正所謂: 得意狐狸強似虎,敗翎鸚鵡不如雞。 且把楊、左六人的冤獄放過一邊。只說給事中吳國華見魏党曹欽程原是大計削職的,投了魏忠賢,做了門下鷹犬,大張聲勢,贓私狼籍,穢惡的事不堪言,只得上了一本,本上帶有周詩雅、熊江。忽傳內旨:吳國華、周詩雅、熊江俱為民,那曹欽程反不提起。京師的人都道「李代桃僵」,人人驚歎。忽又傳內旨,追奪李朴、於玉立誥命。 那禦史張訥初然雖與東林不合,卻不曾投魏忠賢門下,到此見事勢絕不同了,就借題目上了一本,請廢天下講院。即傳內旨:鄒元標、孫慎行、馮從吾、餘懋衡、俱削籍、鄭三雋、畢懋良俱閑住;一切書院盡行拆毀,變價入官。這旨意一下,連張訥的同年好友也盡擯斥他,不與他往來了。朝廷正人君子雖少了,卻還有不與魏璫作鷹犬的,紛紛的都道:「皇帝也是魏老公做,閣老也是魏老公做;皇帝不發票,閣老不票本,不知終日何所事事。況且閣裡的人都是老公的乾弟、幹侄、幹子,何必又設這內閣做什麼。」 魏忠賢聽了這譏笑的話兒,忽傳內旨:尚書周如盤,侍郎丁紹軾、黃內極,各詹事府等,俱入閣辦事。朝裡又宣傳道:「前日門生天子,今日太監門生。」 三個新閣老大以為恥,魏璫揚揚得意,以為不由枚蔔,正見得自己的威權,全不顧皇帝的體面了。崔呈秀極怪熊廷弼,他封魏忠賢道:「楊、魏諸人既有獄詞受熊廷弼的賄,已經追比,如何反容廷弼優遊刑邢獄中?」 魏忠賢立刻假傳聖旨,發了駕帖,將熊廷弼提出,差官斬首西巿,傳道九邊。先傳到遼東地方,那遼東的軍民人等,沒個不焚香叩頭,說道:「百萬生靈性命,都是熊經略老爺救了,空有咱們百萬生靈,救不得熊爺爺性命!」哭聲震天,竟有夫妻兒女都帶孝的。 怨當次骨德鏤心,德似陽施怨更陰。 經略當年恩怨事,人碑載道豈消沉。 守邊原為人民護,能守毋使封疆誤。 百萬生靈保入關,較之庸撫情當恕。 北門鎖鑰熊芝岡,蟒衣賜劍誇榮遇。 樞臣撫臣妒厥功,事事掣時天難籲。 至今口外頌聲高,爭道經臣有勳勞。 只為強項不行賄,九邊傳道邊人號。 號天不應天非訥,天不祚明熊臣沒。 功罪若然要分明,惟在君心有日月。 且說熊廷弼既已傳道九邊,楊、魏六君子越發急上來了。這七月十九日比較,楊、左、魏俱用全刑。楊漣大號,卻無回聲;左光鬥小聲呦呦,如小兒啼;魏大中體弱,伏地受刑,竟似木人,連痛也叫不出了;周朝瑞、顧大章各打二十棍,拶敲五十;袁化中拶敲五十。許顯純又喝令還監。魏大中喚家人到面前分付道:「我十五日已後,聞了穀氣便思嘔吐,每日只飲冷水一兩盞,啖華果兩三片,想命盡只在旦夕。可為我說小主人速為買棺,但切不可覓美棺,違我遺命。」 二十日,楊漣家人送飯,卻在茶葉中雜金屑送入,被獄吏搜獲,狼蹌逃去,自此楊家竟無人傳簞。二十一日比較。楊、左俱用全刑,魏三十棍,周、顧各二十棍,袁為病姑免一次。許顯純大聲道:「楊漣!你叫家人逃匿,不令交贓,是與聖旨抗了,該得何罪!」 楊公昂首欲辨,竟一字說不出了。許顯純喝令還監。二十四日比較,楊、左、魏各用全刑,顧拶敲五十,周、袁不佑何故免。許顯純呼獄卒葉文仲大聲分付道:六人不得一宿處,可將楊、左、魏發大監。」 顧大章到監問獄吏道:「為何三位老爺獨發大監?」 獄吏道:「莫問,莫問。今夜三位大老爺當要壁挺的了。」 「壁挺」二字是獄中死字暗號。這一夜,楊、左、魏同一個時辰被葉文仲都討了氣絕。可憐三個忠臣,一旦死於逆閹之手。許顯純次日只報楊、左一個子時死,一個未時死,到二十六日,才報魏大中死,藉以掩人耳目。二十七日比較,顧大章獨受二十棍。因周、袁贓銀交完,故爾免責。是日獄吏還稱「犯官」。許顯純怒駡道:「此輩俱朝廷犯人,什麼犯官!」 自此獄卒監裡公然與三公封坐地上,全不分尊卑了。直至八月初四日比較,顧大章夾了一夾杠,打十五下。初七、初九、十二、十四、十六、十八,每限比較,只顧大章交贓未完,或姑免,或拶敲三十、五十。至十九日,袁化中實孤身在關廟裡,不意己暗注大監,半夜遂討了氣絕,次日奏報病死,可憐又一個冤魂歸天去了。這幾日,顧大章連連措置交贓,不十分比較。二十八日,周、顧二人與遼東失事武弁孟某同飯,為因久不比較,周、顧俱調理得略好些。那知許賊預於十九日上本說,周朝瑞大病,天啟令撥醫調治。及至醫來,許賊呵之使出。到這日同飯未完,鎖頭郭元忽跑來叫道:「堂上請二位老爺講話。」 忙忙都帶了鎖鈕,踉蹌奔出。有個劉鎖頭扯顧大章的衣袖道:「且還房,今日不幹爺事,內裡要周爺的命。」 郭元押周朝瑞至大監,不半時己將帛帶拽死。顧大章聽了此信,想:「周、袁完贓的,尚然討了氣絕,找不久必他手。目今五人已死,好做計較了。」 再三人打通關節。只說六犯已死其五,但贓有完、有不完,該發刑部把顧大章先定了罪名,再追未完的贓,才見不枉。九月初六日,發部定罪的旨意已下,許顯純提出大顧大章來,分付道:「你十日後少不得至此比較。毋得亂言我的是非。料我也不怕你說。」 十三日後會番都城隍廟,兩個禦史,八個刑部司官,大半是魏忠賢心腹,然畢竟不比許賊惡毒,憑他反復辨論一番,雖是奉承權璫,依然問了斬罪,只輕輕打了十五板,分付收監候旨。顧大章在刑部牢裡想道:「我這番正論,許賊聞知,且然恨我。倘聖旨下來,又發鎮撫司追贓,到底死此賊之手,何苦自取痛辱。」 十四日,勺水不飲。夜深服毒,又不得死。十五日半夜,只得自縊身亡。可憐六君子都不能脫於此難,也是忠良一劫。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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