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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六回 畏坐罪揚雄投閣 恥屈節龔勝輕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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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王莽命官吏究辦甄尋罪案,牽涉公卿列侯,死者多人,劉棻也因此坐罪。官吏查出劉棻曾從揚雄學作奇字,心疑揚雄也與此案有關。又因曾奉王莽命令,凡被此案牽涉之人,即便收捕,不必奏請。官吏遂不問揚雄有無與知符命之事,徑行率人往捕揚雄。 揚雄字子雲,蜀郡成都人,為人生來口吃,不善言談。性好深思,常慕司馬相如之才,每有作賦,皆摹仿相如。又心怪屈原文才過相如,因不容于楚,作《離騷》、投江而死。乃取《離騷》之文,反其辭意,作《反離騷》一篇,攜投江中,以吊屈原。又仿《離騷》作文,名為《廣騷》。複依《惜誦》《懷沙》各篇作文,名為《嘩牢愁》,於是揚雄文名傳播一時。及成帝即位,王音舉薦揚雄才似相如。成帝召雄待詔承明。 後來雄因成帝像嗣於甘泉、泰峙、汾陰、後土等處,乃作《甘泉》、《河東》二賦獻上成帝。成帝閱之,大加稱賞。雄又因成帝將舉行田獵之事,複獻《羽獵賦》以諫。成帝愛重其才,遂用為郎。雄自任為郎之後,歷經哀帝、平帝兩朝,皆不升官,因此自己無意功名,惟一味專事著書。一日摹擬《周易》作《太玄經》一卷,忽得一夢,夢吐出鳳凰一個,立在《太玄經》之上,霎時不見。雄既作成《太玄經》,劉歆聞之,前往借觀。因見玄文深奧難通,以為此文流傳後世,必為人厭棄,遂向揚雄說道:「吾恐後人將以此文複醬瓿。」 是時又有人因雄久不升官,聞其曾著《太玄經》,遂造作一言譏笑揚雄,說其以玄尚白,故不得升官。雄乃作文解之,號為《解嘲》。雄因人多說其玄文難曉,又作文解之,號為《解難》。雄雖文名甚著,只因家道清貧,人遂少與往來。惟巨鹿人侯芭常到其家,拜之為師。 又有一二好事之人,聞雄性好飲酒,常載酒肴等物從之遊學。 此外即是劉歆之子劉棻,曾從之學作奇字。至是官吏遂因此事來捕揚雄。 是時揚雄年紀已老,經王莽用為大夫,正在天祿閣校閱群書。聞訊吃了一驚,不知自己所犯何罪。及查明罪由,方才明白。因思自己既被劉棻連累,王莽命官吏在此守捕,此去恐也難免一死,不如投閣自盡,免得臨老受刑。揚雄想罷,急走出閣外,聳身一跳,直撞下來。諸官吏正欲上閣來捕揚雄,忽見有人從閣上投下,忙圍攏一看,正是揚雄,已跌得奄奄一息。 官吏見揚雄投閣,跌得半死,忙將此情報知王莽。王莽聞之,因尋思道:「揚雄平日並不干預符命之事,今此案何故牽連及他?」 遂使人密向揚雄問故,雄將官吏來捕情由,告知來人,並說符命之事,自己實不知情。來人依言回報,王莽即下詔命官吏不必將揚雄拿問。於是京師之人,聞得揚雄投閣,大眾相傳,作為笑柄,自此遂不看重揚雄。揚雄經此次死裡得生之後,直至王莽天鳳五年,方才病死。 讀者須知,揚雄此人文藝雖然優長,但他身為漢臣,屈事王莽,大節有虧。且又嘗作《法言》,于末後一章,盛稱王莽功德,比之伊尹、周公。複作《劇秦美新》之文,以頌王莽,實是卑諂可恥,故雖文才蓋世,也毫無足取。當日與揚雄同時卻有一人,其氣節大與揚雄不同,此人即從前哀帝時官拜光祿大夫龔勝是也。龔勝自從王莽專政,即上書辭官。經太后傳詔優禮遣歸,自此告老在家,不想出仕。 王莽纂位之後,立子臨為太子,欲為太子立師友數人、乃用馬宮為師,凝鳳為傅丞,事聖為阿輔,王嘉為保拂,號為四師。又用唐林、李充、趙襄、廉丹諸人為四友。四師四友之外,莽又欲添設六經祭酒各一人。因記起龔勝現正告老在家,此人是一個最著名通經之士,便欲聘龔勝為太子師友祭酒。即命使者攜帶璽書印綬,並預備安車駟馬,前往迎接龔勝。又命先支六個月薪俸,交與龔勝備辦行裝,即日來京就職。 使者奉命,一路尋思龔勝此人素以氣節自高,不比他人熱心功名,容易招致。此去必須邀同當地官吏,及士子多人,齊向聘請,他卻不過眾人情面,必然應許。使者計劃既定,及到龔勝所居地方,即遍邀郡縣長官,及諸生千餘人,一齊來到龔勝裡中。先使人將王莽詔書送與龔勝觀看,自己卻立在門外等候。在使者之意,以為龔勝如肯就聘奉詔,必然出來接他,所以故意立在門外,借探龔勝心事。誰知龔勝得詔,聞得王莽欲聘其為太子師友祭酒,心中十分不願;又恐不從必得罪王莽,使子孫受禍,乃假作表示恭敬之意。令人在室中向南窗下東面,排設一床,自己便向床中臥下,將朝服披在身上,外加大帶。 然後令人出報使者,說是因病重不能出迎。 使者聞報,知龔勝故意託病不出,只得自行入內,將璽書交與龔勝家中之人,並令將帶來安車駟馬盡推入宅中。乃進見龔勝說道:「聖朝未嘗忘君,今因製作未定,待君為政,以安海內,君不可推辭。」 龔勝聞說,即答道:「勝索性愚昧,加以年老抱病,命在旦夕。若隨使君上路,必死在路中。是勝雖往,無益萬分。」 使者見龔勝一味推病不就,心想我用婉言勸請,他既不從;不如且說出王莽威勢,嚇他一嚇,看他如何。 遂又對著龔勝說出許多威嚇之言,龔勝聽了,並不畏懼。使者急得無法,乃行至龔勝身旁,將印綬強加在龔勝身上。龔勝又再三固辭不受,使者無奈,只得退去。 使者退去之後,即設辭上奏,說現當盛夏,龔勝病無氣力,可否待到秋涼,令其出發。王莽聞奏,下詔許可,並令使者在原處守候,五日一次與太守同往龔勝家中,問候起居。使者奉到此詔,自思龔勝託病,知他何時得愈,在此久候,徒勞無功。 如今惟有托他親近之人往說,或能聽從。使者遂向龔勝兩個兒子及門生高暉等說道:「朝廷虛心等待龔君到朝,將賜以茅土之封。今雖有病,也應移到傳舍,以示有出行之意,子孫因此必可得好處。」 高暉等聞使者說得動聽,即將使者之言,入告龔勝。龔勝聽畢,暗想我三番五次推辭不往,使者不肯見聽;此事看來,除非自己一死,總難了結。即對二子及高暉說道:「吾受漢朝厚恩,無以報答。今年紀已老,不久將死,若以一身事二姓,何面目見舊君於地下。汝等可為我速制衣衾棺槨,預備後事。」 說畢從此閉口不食,一直餓至十四日,才氣絕身死,死時年已七十九歲。 使者聞得龔勝身死,即與太守親臨弔喪。使者弔喪之後,又有龔勝學生一百多人聞知龔勝死耗,都趕到龔勝家中,穿戴素服,幫同舉辦喪事。於是喪堂之上,一時熱鬧非常。眾人正在忙著掛孝開喪,忽然自外走進一人,年紀約有九十餘歲,此人來到喪堂,便向龔勝靈前,放聲大哭。哭畢口中又嘆惜道:「薰,以香自燒;膏,以明白銷。龔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 此人說罷,也不與眾人通問,即轉身走出。眾人皆不知此人為誰,莫不稱異。原來此人乃彭城老父,是楚國一位隱者,見漢室衰微隱居不仕,因此無人知他姓名。但見其年老住在彭城,遂稱之為彭城老父。老父因聞龔勝恥事王莽,被使者迫得絕食而死,故來此痛哭,甚為嗟惜。龔勝既死,與龔勝同時以明經著名者,尚有薛方、紀逡、唐林、唐尊數人。紀逡與唐林、唐尊皆屈身仕莽。惟有薛方雖經王莽遣使往召,薛方不肯應徵。 常對使者謝道:「臣聞堯舜在上,下有巢由。今明主方隆唐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節。」 莽聞薛方說得委婉可聽,遂不強迫其出仕。其時又有沛國人姓陳名鹹,前在漢朝官拜尚書,因見王莽專權,迫殺何武、鮑宣,遂上書辭職。及王莽即位,欲召之為禦寇大夫,咸託病不往。鹹有三子,皆已出仕,鹹盡令辭官歸裡。鹹在家無事,長日閉門不出。又常用漢朝臘日祭祖,不用王莽所定之臘。有人問故,鹹答道:「我先人豈知王氏臘乎?」 其不忘漢朝如此,真是難得。 當日薛方、陳咸諸正人,既皆不仕王莽。王莽朝中所用盡是一班利祿小人,朝政遂愈弄愈壞。王莽又百般苛虐百姓,百姓不堪其苦,莫不心思作亂。欲知百姓如何作亂,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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