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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六回 辟訛言王商拜相 寵外戚五侯受封


  話說王商字子威,乃宣帝母舅王武之子,少嗣父爵為樂昌侯。居喪盡禮,並將家中財物,盡數分與異母兄弟,由此名聞一時,大臣共相推薦,元帝時官至右將軍光祿大夫。成帝為太子,幾乎被廢。王商出力保護,成帝甚加敬重。即位之後,移為左將軍。王商為人質樸厚重,守正不阿。因見大將軍王鳳並無才能,自秉國政,但知攬權據勢,做事驕僭,心中甚屬不平,往往露於辭色。王鳳也知王商之意,由此二人結下嫌隙。

  成帝既拜王鳳為大將軍,又封太后同母弟王崇為安成侯,食邑萬戶。庶弟王譚、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時皆賜爵關內侯。是時天上忽降黃霧,塞滿四方,終日不散。成帝下詔遍問朝臣:「是何休咎?准其直言無諱。」

  於是諫大夫楊興、博士駟勝等奏道:「此乃陰盛侵陽之象。昔日高祖有約,非有功不得封侯。今太后諸弟,皆系無功受封,為外戚所未有,故天降此變,以警陛下。」

  一班朝臣見了二人之奏,多以為然。王鳳聞知心中憂懼,遂上書乞骸骨。成帝下詔慰留,王鳳仍出視事。

  王鳳乃王禁長子,與弟王崇及太后三人皆系王禁嫡妻李氏所出。先是王鳳生時,適值五月五日,王禁對家人道:「俗語五月五日所生之子,將來長大,身高及戶,若不自害,必害父母。此子既犯俗忌,不如棄之。」

  其叔父在旁說道:「昔日田文即以此日出生,其父使棄之,其母私自留養。後為孟嘗君,封于薛地,號其母為薛公大家。由此觀之,並非不祥。」

  王禁聽說,方始無言。其母李氏已生二子一女,後因妒忌被出,再嫁苟氏,生一子名苟參,太后既貴,遂命王禁迎回李氏。至是太后心憐苟參,又欲援田蚡之例,封之為侯。成帝道:「田蚡受封,並非正當。」

  乃拜苟參為侍中水衡都尉,王氏子弟皆為卿大夫侍中諸曹,分據要地,朝廷為滿。其年六月,忽有青蠅,不計其數,一齊飛集未央宮殿中朝臣坐次。八月戊午日清晨,有兩月現於東方。九月戊子夜有流星,其光照地長四五丈,屈曲如蛇形,直穿入紫官。十二月大風拔甘泉畸中大木十圍以上。

  各郡國多被水旱,秋收大減。綜計成帝即位初年,災變百出,說者皆謂為王氏專政之故。

  誰知成帝自少親倚王鳳,不但不許他辭職,反欲將政權交付王鳳一人專攬。建始三年,遂下詔安慰許嘉數語,免其大司馬車騎將軍之職,加賜黃金二百斤,以特進侯就第。許嘉在元帝時輔政已八九年,又是皇后之父,反不及王鳳得成帝之信任。

  許嘉既去,王鳳遂獨掌政權。是年秋日,關中地方一連大雨四十餘日,北方素來少雨,人民罕見,不免都懷疑懼。一日忽哄傳大水到了長安,居民聞信,大起驚慌,各自扶老攜幼,東奔西竄,街巷皆滿,擁擠不開,也有被踐而死者,霎時間人聲鼎沸,滿城大亂。成帝聞知,急坐前殿,召到公卿大臣,商議防禦之策。大將軍王鳳建議道:「如今事勢危急,應請陛下及皇太后帶同後宮人等乘坐船隻,一面傳諭人民,令其上城避水。」

  成帝聞言遍問群臣,大都贊成。獨有左將軍王商進前說道:「自古無道之國,水猶不冒城郭,今政治和平,世無兵革,何至有大水一日暴至?此必訛言,不宜令人民上城,致使愈加驚恐。」

  成帝聽說稱善,遂命內外百官,一律鎮定,勿得張皇。

  過了片刻,人民也稍平靜。成帝遣人查問,回報果是謠言。成帝由此愈加敬重王商,常贊其議。王鳳自悔失言,甚覺慚愧。

  及匡衡免官,成帝遂拜王商為丞相。

  王商雖為丞相,但其時用人行政之權,皆歸大將軍王鳳主管,故丞相無甚權力。先是建始三年冬十二月一日日蝕,是夜未央宮中地震。成帝下詔公卿各舉直言極諫之士,問以時政闕失。到了次年夏四月,天忽降雪。成帝複召直言極諫之士至白虎殿對策。當時災變連年,朝野議論多歸咎于王氏,但卻無一人敢向成帝明言。即號為直言極諫之人,所對之策,也都含糊塞責,從中更有一二善於取巧,如杜欽、穀永等,便趁勢移禍到許後身上。

  杜欽宇子夏,乃杜延年之子,少喜讀書,祖父皆為公卿,家中富足,但出世便盲了一目,未免五官不全,因此不喜出仕。

  同時又有茂陵人杜鄴,也字子夏。二人姓字相同,皆有才能,名聞當世。時人因恐無從分別,遂號杜欽為盲杜子夏。杜欽見世人將他身上毛病當作稱號,心中甚不願意,因想得一法,特別做成一種小帽,戴在頭上,高闊僅有二寸,於是京師人改稱杜欽為小冠杜子夏。杜鄴為大冠杜子夏。

  杜欽為人深心有謀,雖然家居無事,卻喜替人劃策。王鳳素知其能,及為大將軍,便奏補杜欽為大將軍武庫令。武庫令職管兵器,清閒無事。杜欽既受王鳳提拔,遂一心一意為著王氏。先是成帝即位,未立皇后,皇太后下詔采選良家子女入宮。

  杜欽素知成帝為太子時便有好色之名,因勸王鳳依照古代一娶九女之制,選取名門淑女,以充後宮,預防女色亂國之禍,王鳳未能聽從。後來許後既立,專寵後宮,一班妃嬪少得進見,許後複生一女不育,成帝即位數年,尚未有子,皇太后與王鳳等頗以為憂。

  此次杜欽被舉對策,明知王氏勢位太盛,待要直言,未免得罪王鳳。只得將種種災異歸咎後富。穀永對策,所言也與杜欽相同。成帝賜杜欽帛,拜穀永為光祿大夫。谷永字子雲,長安人,乃谷吉之子。曆官太常丞,為太常陽城侯劉慶忌所薦。谷永見王鳳正在當權,意欲自為結托,遂借著對策,極力討好王氏,攻擊許氏,因此買取王鳳歡喜,驟然取得高位。

  王鳳既得杜欽、谷永二人為其心腹,甚加厚待,遇事每與計議。二人遇事薦舉人才,王鳳依言任用,甚得其力。當日館陶一帶黃河決口,連及東郡金堤,被災之地共有四郡三十二縣,水深之處,約有三丈。杜欽舉薦王延世為河堤使者。王延世督率人夫,並力堵築,僅三十六日成功。成帝下詔將次年改元為河平元年,拜王延世為光祿大夫,賜爵關內侯。是時陳湯因事下獄,穀永又上書為之辯冤。成帝乃奪其爵,釋放出獄。陳湯家居無事,一日忽奉成帝詔召,陳湯遂隨同使者入見。

  讀者欲知成帝何故召見陳湯?先是烏孫小昆彌末振將遣人刺殺大昆彌雌栗靡,漢廷議欲起兵討之,事尚未行。適大昆彌翎侯難棲使人殺死末振將,末振將兄子安犁靡代為小昆彌。成帝深恨未及誅殺末振將,乃命段會宗發戊己校尉及諸國兵,往誅末振將之太子番丘。段會宗字子松,上邽人,竟陵時曾為西域都護。諸國服其威信,至是拜為左曹中郎將,前往烏孫。會宗奉命領兵,行至半路,暗想道:「我若一直進兵烏孫,恐被番丘聞信,先行逃遁,不易捕獲。」

  於是想得一計,將大兵離城遠遠屯紮,自帶精兵三十人,各攜弓弩兵器,直到小昆彌所在之地,遣人往召番丘。番丘不知消息,聞召到來。會宗便宣讀詔書,說是末振將骨肉相殺,並害及漢公主子孫,未及伏誅,應將番丘抵罪。讀罷,便拔劍將番丘斬首。番丘隨來人等見其主被殺,出其不意,各自逃回,報與小昆彌烏犁靡知悉。

  會宗率領部下回到營中,小昆彌烏犁靡聞說番丘被殺,急領數千騎來圍會宗。會宗便對小昆彌宣佈奉命來誅番丘之意,並說道:「汝今起兵圍我,縱使將我殺死,譬如九牛拔去一毛,與漢無損。從前宛王與郅支頭懸槁街,汝烏孫早已知之,休再蹈其覆轍。」

  小昆彌聞言心中雖折服,但仍辯道:「末振將有負於漢,漢殺其子可也,何不先行告我,與以飲食。」

  會宗答道:「我若預告昆彌,萬一昆彌使他逃匿,豈不犯了大罪?倘給以飲食,再行付我,又傷了骨肉之恩,是以不敢先告。」

  小昆彌見會宗說得有理,只得號泣領兵而回。當日會宗被圍之際,也慮及兩下動起干戈,或致自己失利,遂一面上書朝廷請發敦煌及各城郭兵來救。成帝得書召到大將軍王鳳丞相王商及百官會議,數日不決。王鳳忽記起谷永前曾上書保救陳湯,因想到陳湯為人足智多謀,而且熟悉西域情形,遂奏請成帝,往召陳湯問其意見。成帝准奏命召陳湯入見。此時成帝駕坐未央宮前殿宣室,陳湯奉命到來,正待下拜。成帝傳諭免禮。原來陳湯前征郅支之時,在軍中感受寒濕,兩臂麻木不能屈伸,故成帝令其勿拜,遂將會宗奏章交與陳湯閱看。

  陳湯看罷奏章,辭謝道:「方今朝中將相九卿並皆賢才,小臣老病,不敢妄參末議。」

  成帝道:「現在國家有急,君可勿讓。」

  陳湯方始說道:「以臣愚見,此事必可無憂。」

  成帝問道:「何以見得?」

  陳湯道:「胡人兵器不利,須三人方當漢兵一人。今圍會宗之兵,其人數不足以勝會宗。且據會宗來書,欲發敦煌之兵,相去甚遠,不能即至,是其意欲用以報仇,並非救急。陛下可以勿憂。」

  成帝道:「君能斷其必解圍否,約計何時可解?」

  陳湯心想烏孫瓦合之兵,不能久攻,照向例不過數日,遂答道:「已解矣!」

  又屈指計算道:「不出五日,當有吉報。」

  成帝與公卿等聽了,半信半疑。因見陳湯所說,為日無多,便有分曉,乃暫將發兵之議擱起,等候消息。過了四日,果然軍書到來,報說其圍已解。段會宗既誅番丘,領兵回國,成帝封為關內侯,賜黃金百斤。後會宗複奉使西域,病死烏孫。西域諸國,皆為發喪立祠,其得人心如此。當日王鳳見陳湯料敵如神,心中佩服,遂用為從事中郎。陳湯明習法令,遇事善能臨機應變。王鳳十分相信,遂將幕府之事,一概委任陳湯辦理。

  到了河平二年,成帝遂下詔盡封諸舅為列侯,王譚平阿侯,王商成都侯,王立紅陽候,王根曲陽侯,王適時高平侯。五人同日受封,故時人稱為五侯。成帝既委政王鳳,遇事謙讓,不自專決。一日左右保薦光祿大夫劉向少子劉歆學問通達。成帝召見,命誦詩賦,甚喜其人,欲拜為中常侍。左右皆道:「未曾告知大將軍。」

  成帝道:「此小事何必告知。」

  左右叩頭爭之,成帝乃召王鳳告以己意。王鳳說是不可,成帝只得作罷。

  當日朝臣畏懼王鳳權勢,不敢觸忤;獨有丞相王商不肯附和,因此王鳳便欲設法除去王商。未知王鳳如何設計,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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