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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論晁錯鄧公鳴冤 救袁盎從史報德


  話說吳王劉濞聞說朝廷特遣袁盎、劉通二人到來,不知是何意思,因劉通是他胞侄,命其先行入見。劉通進到中軍,見了劉濞,具言朝廷俯從七國之意,業將晁錯正法,並歸還各國所削之地,兩下各自罷兵,請即出營拜受詔命。劉濞見說笑道:「我今已為東帝,更向何人下拜?」

  劉濞既不肯聽從朝命,心想劉通是我侄兒,容易打發。只有袁盎,雖曾為吳相,本是舊臣,然其人素有口才,出語犀利,我若見他,不免多費唇舌,反恐辯他不過,不如不見為妙。又因袁盎前為隴西都尉,愛惜士卒,部下皆願替他效死,值此戰爭之際,若得此人歸降,必然有裨軍事,於是下令將袁盎留在軍中,遣人傳達己意,欲命為將。袁盎不聽。劉濞又遣人百端劫制,袁盎此時惟有安排一死,毫不為動。劉濞見袁盎誓死不從,心中大怒,遂命一都尉,領兵五百人,圍守袁盎,意欲將他殺死。

  景帝自遣袁盎、劉通去後,滿望吳王依言罷兵,早日議和,誰知一去許久,並無消息,正在盼望。一日,忽報謁者僕射鄧公求見,並上書言兵事。鄧公乃成固人,此次從周亞太擊吳楚為將軍,適因事由軍中回京。景帝命其入見,鄧公具報軍情已畢。景帝因問道:「君此次從軍中來,諒聞得晁錯已死,吳楚能否罷兵?」

  鄧公見問答道:「吳王蓄謀叛逆,已數十年,此次適遇削地,遂發怒舉兵造反,只因師出無名,故藉口欲誅晁錯,其實意不在錯。不意陛下竟將晁錯殺死,臣恐天下之士,從此鉗口不改複言。」

  景帝見說,急問其故。鄧公道:「晁錯因慮諸侯強大不可制,故請削其地以尊京師,此乃萬世之利。誰知計謀始行,竟遭大戮,內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報仇,臣竊為陛下不取。」

  景帝聞言大悟,此時悔已無及,不覺長歎一聲,說道:「君言甚善,吾亦自恨不應如此。」

  乃拜鄧公為城陽中尉。又過一時,宗正劉通回來覆命,說吳王不肯奉詔,袁盎被囚軍中,自己得脫歸報。景帝益服鄧公明於見事。又聞袁盎被囚,雖屬禍由自取,但因其不肯降吳,景帝亦憐其忠,此時無法救回,只得聽之而已。

  袁盎被五百人圍守軍中,欲待乘機逃走,無奈防範甚嚴,兵士晝夜輪流梭巡,如何得脫。正在危急之際,忽來一個救星。

  先是袁盎為吳相時,有一從史與袁盎侍兒私通,卻被袁盎察知,並不發作,仍同舊日一樣待遇。偏是有人往告從史道:「相公已知汝與侍兒私通,若不速逃,且將治汝之罪。」

  從史大恐,連忙依言逃走。袁盎聞信,不及呼喚禦者,自己親自驅車追之,竟將從史追回,用言撫慰一悉,並出侍兒賜之,仍命其照常辦事。從史因此感激袁盎,念念不忘。此次吳王派遣都尉,圍守袁盎,恰好從史即在都尉部下,充當司馬,便想趁此時救出袁盎,報答恩德。無奈軍中耳目眾多,一時未能下手,欲待近前與袁盎說明,使他安心等候機會,又恐被人察覺,漏泄風聲,反為不美,只得裝作不識,暗地自行算計。

  其時正值正月,天氣寒冷,司馬心想,惟有用酒灌醉守卒,方可救出袁盎,偏又手邊錢財無多。不得已盡將隨身衣物變賣,湊得一筆錢文,向外間買了兩石醇酒。司馬屈指一算,同伴共有五百人,若要個個將他灌醉,再加五六倍之酒,尚恐不敷,如今只得兩石,若使五百人分飲,每人僅得四合,安能使醉?

  要想再行買湊,囊中更無餘錢,弄得不尷不尬,如何是好。忽又想起五百人,系散在四面八方,團團圍守,女口今只須灌醉數十人,尋個出路,便可逃走,此酒已足醉數十人,無須再買。

  司馬想定主意,將酒藏好。待到一日,天上降下大雪,一班兵士,蜷伏帳棚之內,凍得個個體僵,面無人色。司馬自己住在西南角上,到了黃昏時候,便取出兩石酒來,將甕打開,喚集同夥數十人,一齊飲酒。一班夥伴,正在饑寒交迫之際,加以口中又渴,忽聞酒香撲鼻,喉中已是作癢。一聞司馬請他同飲,各個歡喜異常,各把大碗前來斟取,彼此東一碗,西一碗,不消片刻,竟將兩石醇酒,飲得點滴毫無,一眾都吃得爛醉。又見天色已晚,此時也顧不得看守責任,各人展開被褥,倒頭便睡。

  司馬見各人都已睡熟,悄悄走近袁盎身旁,將他喚起,密語道:「君可趁此逃走,吳王已定明日斬君,遲恐無及。」

  袁盎見了司馬,卻不認識,只因相隔數年,早已忘懷,一時無從記憶。以為我與他素昧生平,忽來喚我逃走,莫非是計,因此心中不信,便問道:「君是何人,何為如此?」

  司馬見問,具道情由。袁盎何曾想到此人,聞言反吃一驚,定睛細看,果然不錯,暗想難得他不忘舊情,臨難相救,但我還須替他打算,豈可但顧自己?遂向司馬辭謝道:「感君厚意,惟是君有老親,我何苦累君?」

  司馬道:「君儘管放心前去,臣亦逃走,已將吾親藏匿,不致遇害,可勿慮。」

  因催促袁盎道:「事不宜遲,即此請行。」

  袁盎見是雪夜,道路難行,便著上雙屐,隨同司馬,走到西南角上,只見一班兵士,縱橫臥滿地上,酒氣撲鼻,鼾聲如雷,竟無一人醒覺。司馬與袁盎心中暗喜,但要逃走,須從大眾身上越過,若偶不留意,誤觸其身,致將其人驚醒,豈不誤事?二人到了此時,並無別法,只得提心吊膽,冒著危險,一步步輕輕跨去,到得營帳近旁,司馬拔出刀來,將營帳割開一條大縫,鑽了出去,袁盎隨後跟出。二人到得營外,司馬指著一條去路,對袁盎道:「由此前往,可達梁營,恕臣不能相送。」

  於是二人道聲珍重,各自分手而去。

  袁盎見司馬已去,便依著所指之路而行,此時手中尚持漢節,因恐被人撞見,便將節旄解下包好,放在懷中,足上蹬著木屐,趁雪光一路行去,卻喜並未遇見吳兵。袁盎一夜不曾歇足,行了七十裡,天色微明,回望吳營,相離已遠,袁盎始覺放心。但是冒寒疾走,覺得全身麻木,腹中饑餓,人已十分困乏,兩足又腫大如錘,沉重難舉,更莫想移他一步。此時若有追兵到來,也只得束手受縛。

  袁盎立了片刻,忽見前面來了一隊馬兵,袁盎心中吃驚,詳細觀看,卻認得是梁國軍隊,不覺喜出望外,待得馬兵行近,袁盎向他述明原因。梁兵見是漢使由敵軍逃回,便備了一匹馬,與之騎坐,遣人送回梁營。袁盎在梁營安歇數日,身體平復,便回到長安,來見景帝。景帝見袁盎竟得逃回,也就歡喜,用言慰勞一番,命其仍供舊職。

  當日吳營中自袁盎逃後,直至次早,方才發覺,報與吳王劉濞得知。劉濞大怒,即將醉卒辦罪,一面遣兵追趕,已被袁盎走脫。劉濞見逃了袁盎,又連日與梁兵交戰,未能獲利,心中悶悶不樂。一日忽有探卒報說,周亞夫遣兵截住淮泗路口,斷絕我軍後路,將運來糧草,全數劫去,劉濞聞報大驚。未知劉濞作何打算,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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