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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得游揚季布顯名 惹嫌疑絳侯被逮


  話說漢文帝三年夏五月匈奴右賢王人寇上郡,文帝得報,即日車駕親幸甘泉宮,命丞相灌嬰領馬兵八萬,前往擊之。又遣使持書責備冒頓違約失信。文帝複由甘泉進至高奴,順路到了太原,接見舊日代國群臣,厚加賞賜,並賞人民牛酒,免其租稅。文帝在太原駐駕十余日,聞匈奴已去,正擬回鑾,忽有急報,說是濟北王劉興居起兵造反。

  原來濟北王劉興居,與其兄城陽王劉章,自以誅滅諸呂,立有大功,雖得封王,僅據一郡之地,未免缺望。劉章到國未久,便已身死,興居見其兄因此氣憤而死,愈加怨恨,此次聞得匈奴來犯,文帝親往高奴,心中以為御駕親征,關中必定空虛,遂即舉兵西行,意欲襲取滎陽。文帝得信,急命棘蒲侯柴武為大將軍,領兵十萬,克日往討。一面遣使催促灌嬰回兵。

  此時灌嬰已將右賢王驅逐出塞,聞命立即拔寨退回。文帝又命祁侯繒賀,領兵固守滎陽,自己起駕回京。灌嬰隨後也到,當日柴武奉命引兵東征劉興居,兩軍相遇,戰了數陣,興居兵敗自殺,濟北國除。

  當興居初舉兵之日,忽有大風從東而來,直將其旌旗吹人天際,良久始下墜。遣人覓之,乃在城西井中,及大軍將行,戰馬皆悲鳴不進。左右李廓等進諫,興居不聽,及興居敗,李廓亦自殺。文帝憐興居自取滅亡,遂盡封齊悼惠王諸子罷軍等七人為列侯。

  文帝平定濟北,過了一年,匈奴冒頓單于遣使奉書到來,說是此次起釁原因,乃由中國邊吏侵侮右賢王,右賢王心懷,不甘,也不告訴單于,聽從讒人之計,自行發兵入塞。單于聞知此事,以右賢王違約擅動,罰其領兵往征月氏,如今已滅月氏,並降服樓蘭、烏孫等二十六國,北方大定,單于自願罷兵休息,盡除前隙,複修舊好。但未知漢帝之意如何,故特遣使請問,並獻上馬、駱駝等物。文帝得書,便與公卿會議和、戰二事,孰得孰失。

  群臣同聲奏道:「匈奴新滅月氏,兵勢正盛,未可輕敵;且邊釁一開,勞師費財,人民受害,縱使戰勝,得了胡地,盡是沙漠曠野,不能居住,不如與之和親。」

  文帝見眾議相同,遂許匈奴講和,作成回書,並贈以錦繡,遣使前往結約,從此邊境又稍得寧靜。

  是年冬十二月,丞相灌嬰身死。文帝賜諡為懿侯;以御史大夫張蒼為丞相,尚遺御史大夫一缺,文帝正在擇人補授,有人舉薦季布可用,文帝亦聞其名,遂遣使者往召季布入京。

  季布此時已由中郎將出為河東郡守。河東本故梁地,乃是有名大郡,其地人士,聞得季布到來,久知他是楚國大俠,莫不畏服。季布到郡數年,地方卻。也安靜無事。

  先是季布同裡有一辯士,複姓曹丘,人皆稱之為曹丘生。曹丘生與季布初不相識,流寓長安,恃著口才,結交權貴,夤緣得事宦者趙談,借此在外招權納賄,連竇後之兄竇長君,都與交好。季布平日深惡其人,曾作書勸竇長君,勿與往來,竇長君不聽。忽一日,曹丘生來訪竇長君,告別回裡,又言順路將往河東,請為作書介紹,往見季布。

  竇長君心想季布正勸我勿與汝結交,如何反去惹他,因辭道:「季將軍不喜足下,足下勿往為妙。」

  曹丘生道:「我與季將軍並無仇怨,何故他不喜我?」

  竇長君便將季布來信,與之閱看。曹丘生看畢笑道:「他不喜我,我偏要見他,但求足下一書,為我先容,我自有方法,包管他與我相得。」

  竇長君先本不肯,後經曹丘生再三要求,卻他不過,只得寫成一書,書中大抵敘述曹丘生好處,並代達他仰慕之意。

  曹丘生袖了書,辭別竇長君,到得河東,歇下旅舍,先遣人持書向郡署投遞,自己隨後前往求見。季布得書,拆開一看,不覺大怒。心想他竟敢來捋虎鬚,待他來時,須要從重挫辱他一番,方知我不是好惹的。

  少頃,閽人入內通報,說是曹丘生來了。季布傳言喚進,自己盛氣待之,曹丘生從容人內,望見季布端坐不動,滿面怒容,他卻神色洋洋,絲毫不懼,一直走到季布面前,長揖說道:「楚人有相傳俗語道:『得黃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諾。』足下在梁楚之地,所以能取得此種名譽者,皆僕之力,況僕與足下同為楚人,僕稱揚足下之名,遍於天下,豈不美哉,足下又何必將僕拒絕?」

  季布聞言,果然回嗔作喜,急從座上立起,與之敘禮,待為上賓,留在郡署,住了數月。

  曹丘生辭去,季布又備厚禮送之。原來季布名譽傳聞遠近,皆由曹丘生替他到處稱說,所以後人稱為人榆揚引進者,曰為作曹丘,即本於此。

  文帝此次遣使往召季布,本意欲命之為御史大夫,誰知使者已去,卻又有人對文帝道:「季布為人剛勇,平日酗酒使氣,難於親近。」

  文帝聽了中悔,遂將御史大夫補授別人。及至季布奉命到來,留在京師一月,並無職使,文帝召見一次,仍命回任。季布早將情形打聽明白,心中不免怏怏,遂對文帝說道:「臣無功竊寵,待罪河東,忽蒙陛下見召,此必有人在陛下前過譽臣者。及臣至京,不聞後命,卻令回任,此又必有人譭謗臣者。陛下因一人之稱譽而召臣,又因一人之毀滂而棄臣,臣恐天下有識者聞之,有以窺見陛下之淺深也。」

  文帝被季布道破隱情,無言可答,良久方說道:「河東乃吾股肱之郡,故特召君詢問情形,並無別故。」

  季布明知文帝托詞遮掩,只得辭別回任。

  季布回任未久,河東地方,忽然興一大獄。原來周勃所封絳邑,正屬河東管轄,周勃自從免相歸國,身享富貴,原無不足,但回想昔日手誅諸呂,迎立代王,威震天下,如今失勢家居,難保無人暗算,況文帝無故將他免相,明是心存疑忌。記得前次人言不為無因,以此愈加戒懼,惟恐學了韓信、彭越,束手受誅,偏又想不出免禍方法,提心吊膽,懷著鬼胎。

  人生禍福,本無一定,惟人所召。周勃果能謹慎家居,原可無事,誰知他年老智昏,更兼畏懼到了極處,行事愈覺顛倒,每遇著河東郡守尉出巡各縣,到了絳邑,自然來見周勃。周勃聞報守尉到來,便以為是來拿他,要想辭絕不見,勢屬不能,待要出見,又恐果然被拿,一時急得糊塗,竟虧他想出一個方法,自己全身披掛,又命家中人各執兵器,隨著左右保護,後出見守尉,好得郡守正是季布,見了此種情形,以為是要顯他大將威風,卻料不出他心事,不過付之一笑。

  讀者試想,守尉如果奉詔前來拿他,縱使披甲持兵,有何益處,若是反抗朝廷,更是罪上加罪。周勃想出此法,不但於事無益,因此反惹出禍來。只因他此等作為,傳到外間,就有希功邀賞之人,借此作個憑據,奔到長安上書告發,說是絳侯周勃謀反。文帝得書,不知事實真假,便飭下河東郡守尉,將周勃捕拿來京,交與廷尉,訊明有無謀反情事。季布奉到詔書,只得偕同郡尉,帶領兵卒,到了絳邑,一聲令下,將周勃居屋團團圍住,季布入內宣讀詔書,周勃此時魂不附體,雖然身穿盔甲,手持兵器,只是嚇得如木人一般,白白被他捆起,上了囚車,解到長安。未知周勃此去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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