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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平燕地盧綰封王 據海島田橫死義


  話說高祖擒了臧荼,平定燕地,意中欲立盧綰為燕王。惟因盧綰平日無甚功勞,若自出主見,立之為王,群臣當面雖不敢違,背地定然不服,必說我偏心。若命在朝諸臣,公同推舉,照理曹參戰功最多,料群臣必然舉他,萬不能輪到盧綰身上,此策亦覺不妥。

  高祖想了許久,忽得一法,立時寫成詔書,分遣使者齎往各國,命諸侯王選擇有功志人,立為燕王。各使者臨行之時,高祖早已當面授意,及至行到各國,宣讀詔書已畢。各國國王見是選立燕王,自己意中,本無一定之人,遂先向使者探問高祖意思,使者與之說知。各國國王心想,無論何人,為了燕王,與己毫無關係;既然高祖意在盧綰,樂得順旨行事。迨至各國推舉上來,都說是太尉長安侯盧綰,隨從征戰,平定天下,其功最多,應請立為燕王。高祖於是藉口諸侯王公推,下詔立盧綰為燕王,群臣遂皆不敢議論。

  說起盧綰本與高祖同裡,先是盧綰之父,與太公交好甚密。

  盧綰又與高祖同日出世,鄉里中人,因兩家同日生子,實是合村有喜,遂各出錢文,買了羊酒與兩家賀喜。到得高祖、盧綰年漸長成,同在一個書塾讀書,二人又甚相得。鄉里中人,見兩家父子,並皆交好,高祖又與盧綰同日生辰,甚是奇異。大家複買羊酒,送與兩家。後來高祖長成,時時鬧事,避匿他處,不敢回家,一路虧得盧綰照應,高祖感其患難相從,因此愈加親愛。

  及高祖自沛起兵,綰為賓客,從入漢中,拜為將軍,隨侍左右。高祖東擊項羽,拜盧綰為太尉,常得出入臥內,所有飲食衣服賞賜,與眾不同,格外優異。群臣中如蕭何、曹參等,雖也是高祖舊人,深得高祖信任敬禮,若論親密寵倖,卻都不及盧綰。如今立為燕王,在高祖算是各國諸侯王中第一信愛之人。盧綰奉命,辭別高祖,自帶妻子,住在燕國。

  高祖由燕地回到洛陽,一日偶閱列侯名冊,遂下詔盡召列侯前來洛陽,意欲面詢地方情形。誰知中有一人,名為利幾,本是楚將,當項羽死時,利幾為陳縣令,舉城來降,高祖封之為潁川侯。如今聞得詔命,卻不知道各處列侯,盡皆被召,以為單單召他一人;又猜不著召他何事,反疑自己曾為楚將,因此高祖見忌,欲加殺害;心想此去必然凶多吉少,與其束手就戮,不如舉兵反抗,或可僥倖成功。於是遂起兵造反。高祖聞信大怒,親自帶兵來擊。那潁川小小地方,如何當得大兵,不消兩日,早將城池攻破,利幾被獲正法。

  高祖回至洛陽,因利幾之事,想到楚將尚有季布、鐘離昧二人,自從垓下兵敗,不肯投降,脫身逃走,至今未獲,遂下詔通飭天下,懸賞購拿,以絕後患。

  又有人來報,說是齊王田橫,領眾五百餘人,逃入海島中居住。高祖聞說,心想田橫與田儋、田榮兄弟三人,久據齊地稱王,深得人心,今若不早招安,後來必致為亂,於是立遣使者前往海島。使者至島,見了田橫,傳高祖詔命,盡赦其罪,召之來京。田橫聞命辭謝道:「臣前曾烹殺陛下使者酈食其,今雖蒙陛下赦臣之罪,但臣聞得食其之弟酈商,現為將軍,立有大功,臣若到來,酈商必然懷恨,暗地設計害臣,以報其兄之仇,臣因此恐懼,不敢奉詔。」

  使者將言回報高祖,高祖聞說,心想田橫所慮甚是。此時酈商官拜衛尉,掌管禁兵,高祖遂將酈商召到,面諭不准報仇。

  又下詔道:「齊王田橫,不日奉召將到,所有一行人馬從者,敢有人動其毫髮者,誅及三族。」

  於是又遣使者持節,往召田橫,並告以詔書已下,可保無虞,儘管安心前來;如果肯來,大則為王,小亦不失封侯之貴;倘違詔不來,即日發兵征討。

  田橫奉到此詔,只得從命,隨身僅帶門客二人,隨著使者動身,沿路乘坐驛站車馬,直赴洛陽。

  一日行到屍鄉驛,例須換馬前進,田橫便托詞對使者道:「此去洛陽不遠,人臣入見天子,應須潔淨身體,以表誠敬。如今一路跋涉,受了風塵,渾身垢膩,不如在此暫住,以便洗沐。」

  使者見田橫說得有理,只道是真,因傳令就館驛住下。

  田橫避開使者,私喚二客到靜僻之處,對他說道:「我從前與漢王,並皆南面稱王,如今漢王身為天子,我乃成為逃人,北面事之,甚是可恥。更有一層,我既殺人之兄,今又與其弟比肩同事一主,縱使其人心畏天子之詔,不敢動我,我心豈不內愧?至漢帝所以必欲召我者,無非欲一見我之面貌而已。漢帝現在洛陽,此去不過三十裡,若斬我頭,急行三十裡,天氣雖熱,形貌尚可認識,不至變壞。我今便尋一死,死後汝可依言行事。」

  說罷立即拔劍自刎而死。二客聞言錯愕,急欲救時,事已無及。

  原來田橫為人,生性俠烈,志氣高強,平日敬賢恤下,甚得人心。自從兵敗之後,往依彭越,雖然逃亡流落,不肯屈居人下。及彭越降了高祖,封為梁王,田橫便率領部下五百余人,逃往海島,不願歸漢。今因高祖一再遣使來召,要想拒絕不來,又自料勢力不敵,徒害部下眾人生命,決計自己安排一死,遂慨然同了使者起程。隨身不帶多人,也是恐部下人多,見自己身死或生擾亂之意。如今轟轟烈烈,拼個自盡,可見平日並非畏死,所有恐懼酈商報仇之說,原是托詞。總之以身殉國,不肯降漢而已。二客見田橫已死,撫屍大哭,使者聞聲趕來一看,心中大驚。二客便將田橫臨死之言,述了一遍。使者無法,只得依言辦理,將田橫首級割下,帶同二客,立即乘坐驛馬,趕到洛陽,入朝見了高祖,備述情形,並將田橫首級呈上。

  高祖聞言驚訝,又看了田橫首級,見他英氣勃勃,面目如生,心中甚是痛惜。因歎一口氣說道:「此人兄弟三人,皆由布衣出身,相繼稱王,豈非天下賢人?可惜吾不能生見其面。」

  言罷不禁為之流淚,遂拜二客為都尉。命有司發遣士卒二千人,修築墳墓,將田橫首級,合著屍身,用王者之禮安葬。

  到了安葬之日,二客親自送葬,眼看葬事已畢,二客便在墓旁挖成二穴,拔劍自刎。一時觀看之人,盡皆傷感,便將二客棺斂,葬在墓旁。早有人報知高祖,高祖聽了大驚,心想田橫之客,原來都是賢人。聞說尚有五百人,現在海島,如果聞知田橫已死,定為其主報仇,不如盡數召來,授以官職。遂又遣使前往,只說是田橫已受封爵,特來相招。眾人信以為實,一齊隨同使者,到得洛陽,方知田橫並二客死信。五百人既已被騙到此,無力報仇,便同往田橫墓上大哭一場,盡皆自殺。

  至今河南偃師縣西有田橫墓,唐韓愈路過墓下,為文祭之。其辭道:

  事有曠百世而相感者,餘不自知其何心?非今世之所稀,孰為使餘欷歔而不可禁?餘既博觀乎天下,曷有庶幾乎夫子之所為?死者不復生,嗟餘去此其從。誰當秦氏之敗亂,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擾擾,而不能脫夫子于劍鋩?抑所寶之非賢,亦天命之有常。昔闕裡之多士,孔聖亦雲其遑遑。苟餘行之不迷,雖顛沛其何?傷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跽陳辭而祭酒,魂仿佛而來享。

  田橫及五百人所居之海島,在今山東即墨縣東北,一說即江蘇東海縣東北之小鬲山,未知孰是。卻說高祖聞五百人皆從田橫而死,愈加駭異,一連嘆惜數日。夏侯嬰看見高祖感念田橫,便想趁此時救了季布。未知夏侯嬰如何救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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