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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碧血濺衣寡君自晦 青衣入詩稚子蒙恩(2)


  光緒帝見景傷情,益使他心裡難受,故此一見了瑾妃,只是連連搖手,似乎叫她退去,不必再來侍候。瑾妃會意,便略去休息一刻,又來榻前照料了。有時在朦朧之中忽然呼起痛來,倒把皇上驚醒了,明知瑾妃的創痛,心裡一氣,病也愈加沉重了。

  不言光緒帝臥病,且說西太后送光緒皇上走後,知道他病很厲害,自己掌著朝政,全恃垂簾的名目大權獨攬,滿人族中誰不妒忌她呢?就是近支的親王,也沒一個不覬覦大位,乘隙而動。不幸光緒皇上有什麼差遲,族人自然要競爭入繼。到了那時,一朝天子一朝臣,別人繼了大統,當然另有攝政之人。西太后一旦大權被攫,不免要受人指揮,焉有今日的榮耀呢?

  思來想去,覺目下的地位倒是十分危險,因召軍機大臣榮祿入內計議。商量了一會,終籌不出善後的良策來。於是,西太后也一天到晚愁眉不展地悶悶不樂。慶王奕劻見西太后沒精打彩,便乘間奏道:「後天是穆宗毅皇帝的陰壽忌辰,老佛爺待怎樣辦理?」

  西太后也記了起來,道:「咱們這幾天很不起勁,只吩咐喇嘛誦一天經,令大臣侍祭一番就是了。」

  奕劻奏道:「奴才的意思,除了這幾種外,還叫內監們唱一天戲給老佛爺解解悶哩。」

  西太后生平最喜歡的是聽戲,所以也不說可否,惟略略頷首,已算允許的了。奕劻領了諭旨,便很高興地去辦不提。到了穆宗陰壽的那天,文武官員都換青服素褂,齊齊地到太廟去祭奠。一行完了禮,便到頤和園中來給老佛爺叩頭。西太后就在大院殿上設了素筵,賞賜一班大臣。這時內廷供奉的命人,因庚子之後都也四散了,所留存的不過一個老鄉親孫菊仙。奕劻要討西太后的歡心,又去外面招了個唱武生的柳筱閣來。

  講這個柳筱閣,本是從前柳月閣的兒子。他老子柳月閣也是武生出名的,尤長於做神怪戲,所以有小猴子之稱。柳筱閣得他師傅余老毛的秘傳,演起戲來反高出他老子柳月閣之上,因此京裡也很有點小名氣。這天奕劻把柳筱閣召入頤和園內演戲。西太后最相信看神怪劇,而且為演怪戲的緣故,在大院的戲臺三層樓上還特製了佈景咧,足見西太后的迷信神權。閒話少講,言歸正傳。

  且說柳筱閣在這天所演的戲是《水簾洞》、《金錢豹》、《盜芭蕉扇》三出;是西太后親自所點。柳筱閣便提足精神,狠命地討好,果然演來十分地周到,大蒙西太后的贊許。待戲演完之後,西太后即召見柳筱閣,問了姓名年歲,柳筱閣一一答覆了。

  西太后大喜,命內務府賞給柳筱閣三百塊錢;柳筱閣謝恩出來,一班唱戲的同行都很羡慕他。從此以後,西太后不時召柳筱閣進宮演劇,於是柳筱閣居然也得出入宮禁了。一天,柳筱閣照常入宮演戲,還帶了他的女兒小月一同進去。演戲既畢,西太后賞了他些綢緞之類;筱閣和他的女兒小月前去謝恩。西太后見小月面如滿月,膚若羊指,舉動之間很是活潑可喜,西太后便指著問道:「這是誰呀?」

  筱閣叩頭答道:「是奴才的女兒。」

  西太后笑道:「今年幾歲了?倒很覺是有趣。就留在這裡,明天叫你的妻子來領她罷。」

  柳筱閣連聲稱是,立即叩謝了出來,去準備他的妻子月香進宮。那小月留在西太后身邊,年紀雖只得五歲,卻很能伺人的喜怒。於是西太后越發喜歡她了。到了第二天上午,柳筱閣帶同妻子月香進宮來見西太后。

  行禮畢,西太后見月香相貌清秀,言語溫婉,雖是小家婦人,還算彬彬有禮,當下便對柳筱閣說道:「咱們這裡正少一個侍候的女子,你的妻子甚合咱的心意,就暫時留著,過了些時再回去不遲。」

  柳筱閣是何等乖覺的人,見西太后這樣說法,正是求之而不得的事,所以忙跪下謝恩。西太后叫賞了繡絨衣料並古玩等等給柳筱閣。

  由此那柳筱閣的妻子月香、女兒小月,都在西太后那裡侍候了。西太后又命賜與小月金鎖鏈一具、金手鐲子一副。原來那金鎖鏈重約四兩光景,內府置備著,是遇到時節或萬壽的時候,專把來賞給一班小格格的。現在優伶的女兒也能得到這種恩賞,不是出於異數嗎?有幾個窮親王的格格還受不著這寵遇哩。

  光陰如箭,轉眼又過了幾時。這個時候,軍機大臣榮祿忽然逝世。西太后得知,很是哀悼,即令朝臣議諡號,擬了愨、剛、正、忠四字,呈西太后御覽。

  西太后便提起朱筆,點了末一個字,於是諡號定了文忠兩字不提。這時朝中的大臣又紛紛地更動了一番,把兩湖總督張之洞調署軍機大臣,袁世凱擢了直隸總督,總理大臣慶親王奕劻,協辦大學士那桐。又下詔書禁止纏足,實行滿漢通婚。這年忽然安徽兵變,熊成其號台民黨,鬧了一次風潮,總算撲滅了。但到了五月的中旬,候補道員徐錫麟又鬧起革命來了。

  講到這徐錫麟,本是個日本留學生,年紀還不到三十歲,卻抱負大志,腦筋裡滿貯著種族革命的思想。他鑒於清政府的腐敗和外夷的侵略,決意想把清政府推翻,重組共和政府。他既存了這般主旨,便在日本長崎地方結識許多同志,末了,就從海外回國宣傳革命。可是,中國因屢鬧革命,捕捉黨人很為嚴厲。徐錫麟見自己是個留學生,一舉一動很受官府的監視,且於力量的一方面已然覺得不足。籌計了一會,覺得非從政界入手不可。但在這個時候,兩手空空,如何能夠行事呢?正在進退兩難的當兒,恰巧逢著了女俠秋瑾,兩人一交談,倒很是投機。

  當由秋瑾拿出錢來補助徐錫麟去做事。那秋瑾是紹興的世家女兒,也曾在學堂畢業,遊歷過英美日本諸國,為人極有才幹,對於革命思想很是崇拜,交遊的都是責任官吏,所以徐錫麟很得到她一把助力。當下二人商議好了,徐錫麟捐了一個道員,以便在政治上活動;秋瑾自回紹興,組織大通學堂,行她那革命的素志。徐錫麟自捐了道員,竭力在官場中謀幹,居然被他弄到一個路道,投在安徽撫台恩銘的門下。

  恩銘和他一談,覺得他確有才華,便已存了錄用之心,後來叫徐錫麟充了練兵的委員。徐錫麟一有了兵權,自然只望那革命的一方面下後。他一邊練兵,一頭約了天津的同志乘機起事。紹興女俠秋瑾也準備響應。不期天不從人願。在舉事的前一天,那天津的黨人因事機不密,給官廳逮捕了。其時的消息沒有現在的靈通,因此徐錫麟全不知道。

  到了那天,便約安徽撫台看操,以便刺殺恩銘,乘時起事。

  正在這緊要當兒,風聲傳來說安徽將有革命起義,餘黨已在天津就捕。官府得了這個消息,便下令捕捉徐錫麟。徐錫麟方去進見撫台恩銘,只聽得撫署外面一片拿革命黨的聲音。此事連恩銘也不知道,忙問外面什麼事鼓噪。徐錫麟已然情虛,見事已弄僵,也不待恩銘下令,就拔出手槍望安撫便擊。

  恩銘身中兩槍,尚能叫刺客。這時署中文武職員一齊圍將上來,把撫署大門閉上,任徐錫麟有翅膀也休想飛得出去。於是把徐錫麟捉獲,又去捕那些學生軍。可憐那班青年學子寡不敵眾,大半死在槍彈之下了。

  這裡又將徐錫麟一審,自然是直認不諱。那幾個官員還主張拿徐錫麟開腹剖心,祭奠恩銘。再把徐錫麟生前的信劄細細檢查一番,發現了秋瑾約期舉事的電文來,趕忙飛電紹興知府,令密捕秋瑾就地正法。那秋瑾在紹興眼巴巴地望那安徽動作,自己好乘間響應,卻不見有什麼消息。

  正在疑惑時,忽聽得安徽革命失敗,到處紛紛傳說,知道事已不成,欲待逃走時,那官兵已把大通學堂圍得水泄不通。秋瑾見不能脫身,也只好束手成擒了。但秋瑾的心上本一點不害怕,以為一些革命的嫌疑,紹興知府是自己的義父,諒一定會幫她洗剔的,所以到了大堂之上,兀是坦然和沒事一樣。誰料人情勢利,那知府高坐堂皇地審起事來。秋瑾一見,便待叫義父;還不曾開口,知府早把臉一沉,放出嚴厲的面孔,將驚堂一拍,大怒起來。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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