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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十年富貴奴淩主 一曲昆簧帝識臣(2)


  賣涼粉的聽說有銀子到手,如何不願?便去一家小酒鋪子裡借過一副紙筆來。皇帝在紙上寫道:「廣儲司付銀五百兩。」

  又打上小印,寫畢,把筆一擲走了。賣涼粉的是不認識字的,拿著這銀帖去給酒店掌櫃的看。那掌櫃的看了,嚇了一跳,說道:「你今天遇到的是當今萬歲爺了。」

  那賣涼粉的不信,說:「哪有這個事?」

  那掌櫃的說道:「這上面明明寫著『廣儲司』,這廣儲司在皇上宮裡,是皇家的庫房,看你怎麼收去?」

  那賣涼粉的聽了,才害怕起來,把那張銀帖拿去藏在枕箱下面壓著,終是不敢到宮裡去拿銀子。他打算倘然再遇見萬歲爺,便把這張銀帖還他。後來他老婆知道了,日日夜夜在耳邊絮聒,逼他去領取銀子。那賣涼粉的沒奈何,只得硬著頭皮闖進宮門去。手裡拿著銀帖,東碰西撞地問人,好不容易,果然給他找到了廣儲司,把這張銀帖呈上去。那司官問他:「這張帖子打哪裡來的?」

  那賣涼粉的只得老老實實地說道:「有一位爺,欠了小的涼粉錢,拿這帖子賞小的。小的原不敢要,那爺說不妨事的,吩咐小的來領銀子。老爺們說給領便領,說不給領時,小的也不要了。」

  司官聽他說得有來歷,又看他是一個老實人,便吩咐他候著,一面拿著銀帖去轉稟堂官。堂官不敢怠慢,進宮去奏明慈禧太后,慈禧太后便吩咐把皇上請來。停了一會,那同治帝進來,慈禧太后便拿這銀帖給他看,同治帝便說:「這是朕賞給後門外賣涼粉的。」

  慈禧太后見皇帝認了,便吩咐堂官叫照數給那賣涼粉的,俺們不要失信于小百姓。那堂官領了旨,便退出去,拿了五百兩銀子付給賣涼粉的。那賣涼粉的捧著銀子,歡天喜地地去了。

  銀帖的事已了,慈禧太后便對同治帝說道:「皇帝天天在外邊胡鬧,也失了皇家的體統,以後須格外自己檢點,若給禦史家知道了,又要在咱們跟前多說話。」

  這時恭親王恰巧有事進宮來,慈禧太后便對恭親王說道:「六爺是皇叔了,皇上天天在外面胡鬧,六爺也得勸諫勸諫才是。」

  同治帝聽太后嘮叨了半天,心中十分不自在了,便退出來回到乾清官去。誰知接著又是恭親王進宮來請見,這時皇帝十分困倦,躺在東便殿的安樂椅上。恭親王進來,便跪下向皇帝磕頭,說道:「方才太后的懿旨,皇上總該也聽得了。皇上天天出宮去遊玩,太后總說是俺們做臣子的不好,不知道在皇上跟前勸諫。皇上快改過了罷,一來也免得叫皇太后在深宮掛念,二采也免得臣受著太后的訓責。皇上是萬乘之軀,是當格外保重,不可輕易出宮。

  從前白龍餘且行刺先皇的事體,皇上也該有些知道。皇上私行出宮,又沒人在左右保護,一旦出了什麼亂子,不但叫兩宮太后擔著驚恐,且也使臣等負罪終身;便算是太平無事,這祖訓也須遵守。歷來皇上,從沒有私自出宮的。」

  說起祖訓,同治帝不覺有些惱怒起來,便從安樂椅上坐起來說:「六爺是熟讀祖訓的,如今朕身上還有什麼事是違背祖訓的嗎?」

  這時皇上身上穿著黑色繡白蝴蝶的袍褂。恭親王便指著皇上的身上道:「皇上穿這身衣服,也是違背了祖宗的遺制了。」

  同治帝聽了,微笑著說道:「朕這件衣服,和載澄哥兒穿的是一樣格式的,那載澄哥兒是六爺的親生兒子,如今六爺怎麼不管教兒子去,反來勸諫朕躬。六爺且起去,朕還有後命。」

  恭王見皇上臉上露著怒容,便又磕了幾個頭起來,退出宮去。

  這恭王才轉背,那同治帝便氣衝衝地走進書房去,寫了一道諭旨,用黃封套封住;又傳諭出去,喚大學士文祥進宮來。

  那文祥和恭王的交情很好的,他進宮門的時候,正值恭王出宮門,兩人見了面,便談起方才勸諫皇上的事體,恭王還說:「皇上聽了不十分樂意,相國進去見了皇上,也須幫助著勸諫勸諫。」

  文祥聽了便點點頭進去了。

  同治帝坐在書房裡傳見,文祥進去磕過頭站了起來,同治帝遞給他一個黃紙封兒,說道:「朕有一道旨意在裡面,不許私自拆看,快拿到軍機處給各大臣王公看了,看過了快快照辦。」

  文祥把聖旨接在手裡,偷眼看皇上滿面怒容。文祥心知有些不妙,忙跪下來求皇上明諭。同治帝看文祥求得厲害,便說道:「對你說了也不妨,這裡面有一道諭旨,是殺恭親王的。」

  文祥聽了,磕頭越發磕得厲害,口口聲聲說:「看在六王爺是顧命大臣,又是皇叔份上,饒他一死罷!」

  同治帝見文祥纏繞不休,便一甩手站起身來,踱進寢宮去了。文祥無可奈何,只得捧著諭旨去見慈禧太后,哭訴皇帝要殺恭親王的事體,求皇太后快救六王爺一條性命。文祥說著;連連磕著頭。太后便吩咐把諭旨留下:「咱自能向皇上說話的。」

  文祥退出宮去,把這件事告訴給同僚知道,大家聽了,都替恭王捏著一把汗。隔了幾天,果然不見這道諭旨下來。原來這時慈禧太后權柄很大,便是皇上見了也有幾分忌憚。但從此心中便厭惡恭王,恭王卻不怕死,依舊是剛正立朝,見皇上有不守祖訓的地方,還是苦口勸諫。誰知勸諫的由他勸諫,皇上遊玩的依舊要遊玩。

  北京地方有一家著名的飯莊,招牌名叫「宜德樓」。有一天,王景崎太史和戶部侍郎于德耀兩人正在樓上對酌。那兩人都愛唱的,王太史愛唱二簧,于待郎又善唱昆曲,飯莊又有現成的琴索,他們酒吃到高興時候,便輪流著高唱起來。

  起初,于侍郎拉著胡琴,王太史唱了一折京調;後來王太史吹著笛子,于侍郎唱了一闋昆曲。唱了一出又是一出,他兩人越唱越高興了,引得那班吃酒的人都擠在門簾外靜聽。正聽得出神的時候,忽然見一個少年掀簾直入,也不打招呼,一坐便坐在王太史對面,呆呆地聽著。王太史了正唱得起勁,不曾去問得他的名姓。

  聽王太史唱完一出,那少年便向于侍郎兜頭一揖,說求大爺再賞一出昆曲聽聽。于侍郎見這少年英姿颯爽,說話又十分客氣,便不好意思推卻,便為他再唱了一折「舟會。」

  正唱得動聽的時候,忽然樓下一陣車馬聲十分熱鬧,一齊到宜德樓下停住。

  四五十個騎兵擁著一輛紅色輪子的車子,車子裡面走出一個老人來,大家認得是恭親王。那班吃酒的人見王爺來了,一齊避開。那恭親王走上了樓,一直走進王太史的房裡。見了那少年,便低低地在他耳邊說了許多話,起初那少年搖著頭不依!後來恭王再三說了,這少年只得垂頭喪氣地下樓去。恭王把那少年扶上車子,自己跨著轅兒,一簇雲似地擁著去了。

  到這時,王太史才知道那少年便是當今萬歲爺;那于侍郎受過皇上一揖的,把個于侍郎嚇得只是怔怔的,只防有什麼禍水。他們也無心吃酒了,便各個回家去。第二天,忽然朝旨下來,把王景崎、於德耀兩人都升了官。於德耀心想為唱曲子升了官,說出去名氣不好聽,便告老回家去了。獨有這王景崎年紀還輕,當時他官直升到吏部侍郎,在弘德殿行走,天天和皇帝見面。

  這王景崎是北京地方有名的嫖客,凡是北京地面上的小班茶室下處以及私門子,他無不熟悉。皇帝得了他的教導,便越發在外面胡行亂走。他們又最愛闖私門子,只因私門子地方幽秘,不容易為人發覺。王景崎認識的有一個章三奶奶,年紀又輕,相貌又好,她住在西城的餑餑房,皇上和王景崎兩人常常光臨。那章三奶奶是姑娘而兼炕主的,她手下養著許多姑娘,皇上輪流玩著,十分快樂。但是,皇上因太后在宮中常常要查問,不便在外面久留,匆匆上炕,總是唱一齣的多,看天明的少。

  可憐皇帝來往西城,既是十分辛苦,在路上冒著風寒雨露,身體不免受損;又因貪多縱欲,兼收並蓄,不免染了血毒。不多幾天,皇帝病了,病得十分厲害。慈禧太后看了萬分焦急;一面傳御醫診脈下藥,一面傳慧妃在皇上身旁早夜伺候。這時皇上渾身發燒,熱得人事不知,一任太后和慧妃兩人擺佈去。

  後來看看病勢日漸清減,身上的熱也慢慢地退了,誰知皇帝又渾身發出一身痘來。只因同治帝在外面眠花宿柳,不免染有血毒,那痘的來勢甚猛,滿身都是,皇帝又昏沉過去。皇帝床前只有慧妃一個人看守著,孝哲後已許久不和皇帝見面了。如今皇帝害病,宮裡的宮女太監們都是慈禧太后和慧妃的心腹,把這消息瞞得鐵桶相似,慈安太后和孝哲皇后宮裡卻一無所聞。

  慈禧太后看看皇帝的病狀不妙,便日夜和恭親王一班大臣商量立嗣的事體。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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