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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敬事房馱妃進禦 豫王府奸婢殺生(1)


  卻說皇后怒殺蕊香妃子的事,很快傳遍皇宮,個個都聽得目蹬口呆。如今做書的趁這個當兒,把清宮裡「萬曆媽媽」的故事說一說。

  原來這萬曆媽媽便是明朝的萬曆太后,據說在明朝萬曆年間,清太祖帶兵打撫甯,被明朝的兵士抓住,關在撫寧牢監裡。清兵營裡送了十萬兩銀子給明朝的太監,太監替他去求著萬曆太后;太后對萬曆皇帝說了,把太祖放回國去。從此清宮裡十分感激萬曆太后。直到清兵入關,便在紫禁城東北角上造著三間小屋,裡面供著萬曆太后的牌位,宮裡人都稱她萬曆媽媽。

  從清世祖傳下來,每年三百六十日,每天拿兩隻豬去祭著萬曆媽媽。管萬曆媽媽廟的,是一個老婆婆。這個老婆婆每夜酉正二刻趕著空車兒出城去,到子正三刻,車箱裡裝著兩口活豬,老婆婆自己跨著轅兒,趕著車,到東華門口候著,不點燈的。這豬車進去了,接著便是奏事處官員擎著一盞圓紗燈,跟在車子後面進來;接著又是各部院衙門遞奏官和各省的折弁;再後面,便跟著一班上朝的官員到朝房去的。清宮規矩,紫禁城裡不許張燈,只許奏事處用燈,講官用燈,南書房用燈。

  此外上朝陛見的各官員都站在東華門外候著,見有一盞燈來,便搶著去跟在後面。紫禁城裡行車的,只有這祭萬曆媽媽的豬車。那老婆婆把車趕進了東華門,沿著宮牆向東北走去,到了廟門口停住,見有人出來幫助她,把豬殺了,洗刮乾淨,整個放到大鍋裡煮熟了,祭著萬曆媽媽。祭過了,割成大塊兒,送到各門去給侍衛官吃。

  那豬肉是白水煮的,不加鹽味;另有大缽兒盛著白汁肉湯。侍衛吃時,不許加鹽味,也不許用湯匙筷子,只許用解手刀把肉割成片兒,拿到小碗裡去吃。起初大家因為淡吃著沒有味兒,後來侍衛中有一個聰明的想出法子來,拿原高麗紙切成小方塊,浸在好醬油裡煮透,又拿到太陽裡去曬乾。每到值班,各把這紙塊拿一疊藏在身邊,到吃肉的時候把紙拿出來,泡在肉湯裡,蘸著豬肉吃著,它的味兒鮮美無比。

  一面吃著,一面把宮中的事體說出來,說到淒慘的地方,大家不覺打起寒噤來。

  話說皇帝自從那夜和皇后吵鬧過,後來到底還是皇帝自己認了錯,皇后才罷休。從此以後,皇帝怕皇后吃酸,便常常到皇后宮中去住宿;便是有時召幸別的妃嬪,也須有皇后的小印,那妃嬪才肯應召。宮裡的規矩,皇帝召幸妃嬪,原要皇后下手諭的;自從乾隆帝廢了皇后以後,這個規矩已多年不行了,如今這位道光皇后重新拿出祖制來,道光皇帝便不敢不依。

  你道祖制是怎麼樣的?

  原來是除皇后以外,皇帝倘要召幸妃子,只許在皇帝寢宮裡臨幸,不許皇帝私下到妃子宮裡去的。那管皇帝和後妃房裡的事體的,名叫敬事房。那敬事房有總管太監一人,馱妃子太監四人,請印太監兩人。總管太監是主管進膳牌、叫起、寫冊子等事體的,馱妃子太監是專馱妃子的,請印太監是到皇后宮中去領小印的。那膳牌把宮中所有的妃嬪都寫在小牙牌上,每一妃嬪有一塊牌子,牌子頭上漆著綠色油漆,又稱作「綠頭牌」。

  總管太監每天把綠頭牌平鋪在一隻大銀盤裡,如遇妃嬪有月事的,便把牌子側豎起來。覷著皇帝用晚膳的時候,總管太監便頭頂著銀盤上去,跪在皇帝面前。皇帝倘然要到皇后宮中去住宿,只說一句「留下!」總管太監便把這銀盤擱置桌上,倒身退出屋子去。皇帝倘然不召幸妃嬪,也不到皇后宮中去,便說一聲「拿去!」那總管太監便捧著盤子退出去。

  皇帝倘然要召幸某妃,便只須伸手把這妃子的牌子翻過來,牌背向上擺著,那總管太監一面奉著盤子退出去,一面把那牌子拿下來,交給管印太監,到皇后宮中去請印。皇后的管印太監一面奏明皇后,一面在一張紙條兒上打上一顆小印,交給那太監;那太監拿著出來,交給馱妃太監;那馱妃太監見了膳牌和小印,便拿著一件黃緞子的大氅,走到那妃子宮裡,把小印紙條兒交給宮女;宮女拿進去給妃子看了,服侍妃子梳洗一番,宮女扶著。太監進去,把大氅向妃子身上一裹,背著直送到皇帝榻前,解去大氅,妃子站著。

  這時皇帝也由太監服侍著脫去上下衣睡在床上,蓋一床短被,露出臉和腳。太監退出房外,妃子便上去,從皇帝的腳下爬進被裡去,和皇帝並頭睡下。這時敬事房的總管太監,帶著一班太監一齊站在房門外。看看過了兩個時辰,便在房門外跪倒,拉長了調子,高聲喊道:「是時候了!」

  聽屋子裡沒有聲息,接著又唱,唱到第三聲,只聽得皇帝在床上喚一聲:「來!」

  那馱妃子太監便走進屋子去。

  這時妃子已鑽出被來站在床前,太監上去,依舊拿大氅裹住,馱著送回原處。接著那總管太監進屋子來,跪在床前,問道:「留不留?」

  皇帝倘然說「留」,那總管太監便回敬事房去,在冊子上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某時皇帝幸某妃,留一行字。倘然皇帝說「不留」,那總管太監便到妃子宮中去,在妃子小肚子下面穴道上,用指兒輕輕一按,那水一齊流出來。

  ***

  清宮定這個規矩,原是仿明朝的制度,如今道光皇后要行使自己的威權,又防皇帝荒淫無度,又請出祖制來。道光帝也無可奈何,只得忍受著。

  宮中的風流案件才了,接著豫王府裡又鬧出一樁風流案件來。那豫親王裕德興,原是近支宗室。清宮制度,做王爺的不許有職業。因此這裕德興吃飽了飯沒有事做,終日三街六巷地閑闖。他又天一副好色的膽子,仗著自己有錢有勢,看見些乎頭整臉些的娘兒們,他總要千方百計地弄到手。京城裡有許多私窩兒,都是豫王爺養著,大家取他綽號,稱他「花花太歲」。

  還有許多良家婦女,吃他照上眼,他便不管你是什麼人家,闖進門去強硬奸宿;有許多女人被他生生地糟蹋了,背地裡含垢忍辱,有懸樑的,有投井的。那人家怕壞了名聲,又怕豫王爺的勢力大,只得耐著氣,不敢聲張出來。後來這豫王爺為了自己家裡的一個小丫頭,幾乎送去了性命,這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個丫頭名叫寅格,原是豫王福晉娘家陪嫁來的。只因她長得白淨嬌豔,性情又十分和順,王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和她好。豫王的大兒子名叫振德,和寅格是同年伴歲。他兩人格外說得投機,常常在沒人的時候說著許多知心話。這位福晉又愛調理女孩兒,把個寅格調理得好似一盆水仙花兒,又清潔又高傲。大公子看在眼裡,越覺得可愛;便是寅格心眼兒裡,也只有大公子。

  誰知這丫頭越打扮得出色,那豫王在暗地裡看了越是動心,豫王福晉知道自己丈夫是個色中餓鬼,便時時看管著他。這豫王看看無可下手,便也只得耐著守候機會。看看寅格十八歲了,越發出落得雪膚花貌,嫵媚動人。寅格也知道王爺不懷好意,每到沒人在跟前的時候,王爺總拿風言風語調戲她,有時甚至動手動腳,寅格便鐵板著臉兒,一甩手逃出房去。這種事體也不止一次了。

  這一天合該有事:正是正月初六,原輪到近支宗室進宮去拜年,豫親王帶領福晉、格格、公子一家人,照倒進宮去。皇上便在宮中賜宴。那皇后和豫王福晉說得上,便留著她在宮中多說幾句話兒;豫王爺在外面看看福晉還不出來,他忽然想起家中的寅格,心想: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便匆匆退出宮來回到府裡,走進內院,把那班姨太太、丫頭、僕婦都支開了,悄悄地掩進福晉房裡去。

  他知道寅格總在房裡守著。誰知一踏進房門時,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再細看時,見床上羅帳低垂,帳門裡露出兩隻粉底兒高心鞋子來,繡著滿幫花兒。豫王平日留心著,認得是寅格的腳,他心中一喜,非同小可。原來寅格在房中守候著,靜悄悄的不覺疲倦起來,心想回房睡去,又因福晉房中無人,很不放心;況且福晉臨走的時候吩咐她看守著房戶。她仗著主母寵愛她,便一倒身,在主母床上睡熟了。

  豫王一面把房門輕輕關上,躡著腳走近床前去,揭去帳門一看,不由他低低地說一聲:「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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