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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涿州府皇孫出現 同樂園宦女失身(1)


  卻說乾隆帝回鑾,禦舟停泊涿州地方,自有一班地方官上船去叩請聖安。官員退出以後,皇帝便把鄉間的父老傳上船來,親自問他民情風俗和稻麥的收成。正問話時,忽見一個老年和尚,攙著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兒上船來,跪在當地,不住地磕頭,這時禦舟上的人看了,都十分詫異。乾隆帝打發總管太監下去盤問,那老和尚說:「貧僧名叫圓真,當年和四皇子多羅履端郡王永城十分要好,郡王在日,常常蒙召進府去談經說道。如今郡王死了,老僧便出京來,在這涿州地方聖明寺裡做主持。

  這個孩子,便是當年郡王的親生子,當今皇上的嫡親孫兒。只因家庭大變,流落在外面,一向是老僧收養著。現在聽說聖駕過此,老僧想貴子龍孫,不可拋棄在外邊,特把他帶來送還皇上。一來,叫這孩子回京去,安享富貴;二來,也不負了當年和郡王的一番交情。」

  這件事來得離奇突兀,那總管太監聽說是皇孫,便也不敢怠慢,急忙奏明皇上,乾隆帝聽了,也覺得十分詫異,吩咐把小孩傳進艙去,皇帝看那小孩生得方臉大耳,舉動從容,談吐洪亮,一時也看不出他的真假來;便傳旨把那和尚和小孩一起帶進京去審問。

  到了京裡,乾隆帝把這案件交給和珅。和珅回府去,先把那小孩傳進來問時,那小孩朗朗地說道:「俺從小便養在圓真和尚廟裡,認圓真是俺的父親。後來俺到五歲上,懂得事了,圓真和尚便說俺是多羅履端郡王的兒子。只因是側福晉生的,那大福晉時時想弄死俺,才將俺偷偷地救出來,養在廟中。俺聽了和尚的話,知道自己是當今的皇孫,便時時對和尚說,要進京見皇祖父去;如今既蒙皇祖父把俺帶進京來,便請貴大臣替俺奏明皇上,快快放俺回家去。」

  和珅聽了他的說話,看了他的神情,一時也猜不出是真是假,暫把他留在府裡。

  又傳那和尚來審問,那圓真和尚供說:「郡王在日,和老僧十分知己,常常把老僧傳進府去談道參禪,下棋吃酒;又把內室的事件告訴老僧。原來郡王有兩位福晉,一位正福晉,一位側福晉。那正福晉是豐貝勒的閨女,面貌美麗,性情十分潑辣。側福晉原是小家碧玉,常常被正福晉虐待;郡王有時勸說幾句,連郡王也被辱駡。因此郡王十分生氣,常常對老僧說起。老僧勸郡王,閨房裡面總以忍耐為是。後來不多幾年,那側福晉生下一位公子來,那大福晉知道了,越發懷恨;她覷著郡王出差在外面的時候,悄悄地打發一個丫頭,把那公子偷出府去,意欲把他丟在空野地方餓死他。那時老僧正到郡王府去,被俺撞見了,便求他們佈施給老僧抱回廟剃度做了小和尚去。那丫頭進去對福晉說知,福晉也答應了;一面叫老僧把這小公子偷偷地抱去,一面報到宗人府,假說是害天花死了。那側福晉同時也被大福晉弄走了。待到郡王回來,見母子兩人都不見,把他一氣,便吐血死了。如今老僧念郡王身後,只有這個種子,又是皇上的嫡親孫兒,因此把他送還皇上,給他骨肉團圓;老僧看在郡王的交好面上,原沒有別的貪圖,只求大人早早審問明白,老僧也得早早回廟去。」

  那和珅得了兩人的口供,便急急進宮去回奏。乾隆帝聽說那和尚重翻舊案,心中也有幾分著慌;忙進宮到「綠天深處」和春阿妃商量去。

  列位,你知道這春阿妃是什麼人?原來便是多羅履端郡王的大福晉,如今給皇帝收下,封了妃子,住在綠天深處,十分寵愛她。當初宗人府奏報永城郡王生了一個兒子,乾隆帝心中即也十分歡喜;後來又報說害天花死了,皇上想起皇嗣單薄,便也覺得不歡。傳旨把郡王喚進宮去,問起皇孫害天花的情形;那永城便回奏:皇孫死時,臣兒恰恰出差在外,當時實在情形,臣兒不曾親見,不敢謊奏,須問兒媳春阿氏才得明白。

  待到把永城的大福晉傳來,不禁把個公公看怔了。那大福晉花容玉貌,舉止風流,果然是極好的了;她說話的時候,口齒伶俐,笑靨承睫,越發把個風流天子勾引得神魂填顛倒。乾隆帝暗暗地留心她一言一笑,絕似從前死去的香妃。這時勾起了皇帝的一片癡心,他這時也忘了翁媳的名分,竟把個大福晉著意憐惜起來。

  那大福晉原是一個聰明人,見了皇上這一副神氣,便放出她迷人的手段來,一派花言巧語,回眸低笑,早把個皇帝捏在手掌裡。乾隆帝聽春阿氏說完了話,便對郡王說道:「這個媳婦兒真能說話,好似朕院子裡的鸚哥,聽了叫人忘倦。如今皇太后正好少一個陪伴說話的人,朕如今把她留在宮裡,每日陪著皇太后說話消遣兒。朕也做了一個孝子,你也不失為賢孫。」

  永城郡王雖明知皇帝不懷好意,但也不好說得,只得把他的福晉留在宮裡,垂頭喪氣地出來,冷冷清清住在家裡。他想起愛妾亡兒,鬱鬱寡歡,不多幾天,便成了咯血之症,一病死了。

  永城郡王死過以後,那春阿氏便升做妃子,每天和皇上尋歡作樂,調笑無間。正快活的時候,忽然那皇孫出現了。在乾隆帝心中,還不免有子孫骨肉之念,去和春阿妃一商量,那妃子一口咬定,說:「陛下收留不得的。事隔多年,真假不可知;即使果然是真的,他日續嗣郡王,長大起來,知道妾尚在宮中,必不甘心於妾,為他生母報仇。那時外間傳播,皇上也有不便的地方。倘然一定要招認他做皇孫,便請陛下賜妾一死,妾也無顏侍奉陛下了。」

  說著,便掩袖嬌啼起來。皇帝最寵愛這個妃子,見她一哭,便心疼起來,忙拉著她說了許多安慰的話。

  到了第二天,又把和珅傳進來,忽然換了一副嚴冷的面色,說道:「那皇孫已死七年,宗人府中有案可查。現在忽然外面又有一個皇孫出現,定是那奸僧妄圖富貴,欲仿宋是明的故事。

  卿須傳集刑部官員,另立特別法庭,從嚴審問明白,莫叫村野小兒冒認天家骨肉。

  和珅聽了這番話,心中早已明白,退出宮去,把皇上的聖旨宣佈了。第二天,由刑部主審,請大學士都禦史諸官員們在一旁陪審,公堂設在乾清門左面空屋內。和珅和劉統勳兩位大學士高坐中間,兩旁坐著六部人員。刑部有一個章京名保成,口才敏捷,性情狡猾;和珅知道他是一個能員,便委他做主審官,坐在公案下面。

  停了一會,把那和尚和孩子兩人提上堂來,先由保成照例把他兩人的來蹤去跡審問一過,便站起來對堂上說道:「諸位大人,據卑職看來,這裡面大有疑竇。諸位大人倘肯給卑職審問的權柄,卑職立刻可以把這案件問個水落石出。」

  和珅聽了保成的話,便微微地點頭答應他。保成轉過臉來,喝聲:「把妖僧捉出去!」

  便走上兩個虎狼一般的差役來,揪住圓真和尚的衣領,直拉出堂外去。保成便慢慢踱到那孩子眼前,舉手便是兩個嘴巴,打得那孩子哇地哭起來。滿堂官員看了,都大驚失色。只聽那保成大聲問道:「你是什麼地方來的村野小兒?受那妖僧的欺哄,膽敢在朝廷上冒認皇孫。這是犯的死罪,你若不好好招供出來,便當砍下你的腦袋來!」

  說著,擎起佩刀來,擱在那孩子的頭頸上。那孩子被嚇得直叫起來,一邊哭著,一邊說道:「我原不知道什麼是皇孫,我只知道那和尚是我的爸爸。我記得四五歲的時候,和尚常常指著我對別人說道:「這孩子姓劉。這樣看來,我是劉家的孩子,原不是什麼皇孫;我本不知道皇孫是什麼,那和尚對我說:「到了皇上家去,可讀書做官,有好飯好菜,穿好衣服,出門騎小馬,坐小轎,有許多人侍奉我。『如今你們不給我騎小馬坐小轎,又要拿刀殺我;我不願做皇孫了!求你們放我,仍舊跟著和尚一塊回去,可好嗎?」

  這孩子說完了話,又大哭起來。堂上許多官員看這孩子可憐,便都替他抱屈;只因怕和珅的威勢,大家不敢多嘴。保成聽這孩子招供了,心上十分得意。回過頭來,對堂上笑說道:「諸位大人聽得麼?他原不是什麼皇孫,竟是劉家的孩子。如今卑職審問明白了,請大人們定案。」

  這時劉統勳坐在堂上,忍不住站起來說道:「這案且慢定。試問三尺孩童,在威嚇之下,何求不得?況且據那和尚說,這孩子生下地不多幾月便抱出府去。究竟是不是皇孫,莫說這孩子自己不知道;便是俺們活了偌大年紀,那自己在父母懷抱中的情形,怕也不能明白。據本大臣看來,今日這樁案件,非得再把那和尚傳上來審問一番不可。」

  和珅聽了他的話,心中好不耐煩,便冷冷地說道:「貴大臣若不嫌煩,便再把和尚傳上來審問審問也不防事。」

  保成在下面,又疊連聲喊:「傳和尚!」

  那差役又把和尚擁上堂來。這孩子一見那和尚,便指著和尚哭道:「俺好好的姓劉,怎麼叫我來冒認皇家孫子?如今卻害我殺頭來了!」

  說著,又拉住和尚的衣角,大哭起來。這和尚露出十分詫異的神色來,說道:「你明明的一位皇孫,如何今天變了口供?從前俺對人說你姓劉,原是怕人知道,為遮人耳目起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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