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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明月詩成狀元郎平分柳色 春雷夢醒司員妻誤入桃源(2)


  他丈夫偏要嘔他,偶然在朋友家裡借宿一宵,他總疑心他在胡同裡。其實吏部裡的候補司員,每月有得幾兩俸?油鹽柴米,人情份子,還怕不夠,哪裡有餘錢去幹意外的事?但那做太太的,不管丈夫入不敷出,總說丈夫眠花宿柳,有意奚落他。這雷太太有這蓄氣,只是鑽縫打眼,想尋丈夫的破綻。誰知他所用的家人,也幫著主母,攻訐主人。這日行經魏染胡同,看見「吏部雷寓」的門條,便悄悄告訴同儕道:「我老爺果然納妾了,住在某處,太太管得這樣凶,依然沒用。這不是新聞嗎?」

  一傳兩,兩傳三,早有婢媼送入太太耳朵裡。太太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忙傳家人進來問話,說:「你跟老爺幹得好事。」

  家人道:「太太明鑒,這與奴才何干?奴才只是看見門條,嘴閑說了一句,究不知是也不是?」

  太太道:「姓雷的或者還有,吏部裡怕還有姓雷嗎?你導我前去走遭,我決不說你露風的。」

  家人拗不過太太,只得替他套車子,帶了僕婦,一逕來到魏梁胡同。

  僕婦是雞毛當令箭似的,敲開了門,大呼:「太太來了!」

  那陝西雷司員的妾還道來的是女客,趕忙出來迎接。不道雷太太跨下車子,便指著雷妾罵道:「不要臉的淫婢,你竟敢躲在這裡,不來見我嗎?」

  雷妾朝他一望,頭上梳個圓髻,身上穿件半新不舊的綢衫,一雙八字腳,短而且扁,滿面橫生的肉紋,氣吽吽地指手畫腳,卻聽不懂他說的話。雷妾是北京人,固然不知道寧波話,也不知道陝西話。看了這種神氣,料定是正室太太由原籍趕來。想起雷司員娶他時候,何等恩愛,後來也不曾有甚齟齬。今番到了這顆魔星,後半世如何過活?所以打了這個青天霹靂,只是嗚嗚咽咽地哭,一句話不曾回答。雷太太更加揚威耀武。雷妾身邊的家人僕婦,再三相勸。說:「且待老爺回來再講。」

  雷太太還是嘮叨不休。只見門外走進個人來,年約三十以外,長袍短褂,足登烏靴。家人忙迎出去,叫聲:「老爺!」

  雷太太倒怔了一怔,那雷妾帶哭帶喊,扭住那人道:「你不是說太太歿了嗎?我才嫁你,如今走出太太來罵我,你如果要攆我,我立刻便走,用不著他來趕我!」

  那人驚惶失措道:「放手罷!我的太太死了三四年,你不要活見鬼!你說的話,我不懂,哪裡有我的太太?」

  雷妾道:「坐在左邊的,究竟是誰?」

  那人打量了雷太太一眼道,「怪嚇!這何曾是我的太太?」

  雷妾聽了這話,登時轉悲為怒,指著雷太太道:「那裡來的潑婦,闖到別家宅子裡來,冒認丈夫?真真太不愛臉了!」

  雷太太被他一罵,覺得那人不是丈夫,這婦人當然不是丈夫的妾。正在為難的時候,那人道:「太太不是浙江雷司員的夫人嗎?我也姓雷,我也是吏部司員,不過我的籍貫是陝西罷了。你太太要管你家老爺納妾,應該打聽明白才是,這樣胡鬧,是不興的!我看同官分上,全不計較。太太請回府罷,以後須得放慎重一點。」

  雷太太如同春雷夢醒,知道誤入桃源。聽了陝雷的熱諷冷嘲,不怪自己的鹵莽,反怪家人的錯誤,含著一包眼淚,剛剛返身走了幾步,跨下臺階,雷妾同饑鷹撲食一般,兩手抓住道:「你看我們老爺長得俊,所以來登門求售的。既然認我們老爺是你的丈夫,今夜你陪著老爺睡罷,我到情願奉讓。來得去不得,我要看你這三頭六臂的婦人。老媽子,你把這婦人拖進來,叫他到房裡同老爺親熱親熱,橫豎都是姓雷,都是司官,並不辱沒他呢!」

  雷太太到了這地位,真是進退維谷,幸虧陝雷不為已甚,叫雷妾放他去罷。雷太太臊得滿面通紅,飛步跳上車子,雷妾還拍手大笑。

  雷太太回到家裡,攆掉了誤報的家人,受了丈夫一頓埋怨,說道:「這是你極便宜的。陝雷又忠厚,又講交情,才肯立刻放手。不然,他送你到坊裡,不認你是我的妻子,弄得明白,你也臉丟盡了。便做不到這樣刻薄,他聽了如君的話,將你留住一夜,雖則他不曾侮辱你,叫我用什麼面目見人呢?我叫你安靜些,原諒些,你等我回來問一聲,都來不及,鬧出這樣笑話,我只好送你到南邊去了。」

  雷太太起初倒俯首無辭,後來聽要送他回南,便大嚷道:「我知道你是有心驅逐我,好讓你心上人來過日子。你倒不說姓雷的小老婆期待我,反嚕嚕蘇蘇,只是說我。要回南,同回南。我不希罕這司員太太,你也不許在京城做官!」

  旁邊僕婦插嘴道:「老爺、太太是一家人,不要再多話了。老爺合得到魏染胡同走一趟,明日衙門裡可以相見,不然是怪臊呢。」

  這話提醒了浙雷,便到陝雷那裡負荊請罪。浙雷再三道歉,陝雷反付諸一笑。浙雷道:「我還請姨太太一見。」

  陝雷也說:「小妾無狀,我已責備一過。此後不再芥蒂了。」

  浙雷同陝雷彼此閒話,陝雷道:「婦人對待丈夫,嚴加管束,原是婦人的天職。但須要有點分寸,顧全丈夫的的體面,保護丈夫的官聲。若是逞著性子地鬧,對於自己,固然沒什麼效果,對於丈夫,弄得他心傷氣索,究竟有何趣味呢?前日我的同年那蘇州吳,你不是說他南人北相的嗎?他是庚午的舉人,到庚寅才中進士,這二十年的北道,寒士如何跑得起呢!全虧他夫人家中主持。那年中了探花,病中納了一個如君,聽得妻妾倒極和睦的。不知為什麼事,蘇州吳將他姨太太送兵馬司遞解回籍了。大約也是吳夫人的雌威呢!」

  浙雷興辭歸去。

  此事已傳遍通國,同那蘇州吳這案,都說是都元帥的結果。正是:驚鴛打鴨偏逢怒,剖鰈分鶼善弄乖。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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