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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德曉峰縱女入歌場 裕郎西攜姬歸租界(2)


  喬亦十分倚重,奏調入陝,保升知府。到得喬乞休時,薦與皖撫英翰,英撫尤其寵信。升督兩廣,竟以道員隨節入粵,一舉一動,言聽計從,趨英者必先趨裕,大眾都稱為兩督。英翰為著闈姓捐的事,遽遭彈劾,朗西聯帶去職,相率還都。這大刀闊斧的人才使他置散投閑,他自然無聊侘傺,況且家中又無大婦,只仗著妻婢鳳兒,措持門戶,雖也處分井井,終少幾個後房佳麗。偏這鳳兒不美而妒,不嬌而悍,撥弄得朗西不越雷池一步。

  朗西瞞了鳳兒,納個京妓,早被鳳兒得了消息,逼朗西攜歸同住,朝捶暮詈,生生迫到飲鴆而死。朗西從此與鳳兒有了意見,只在胡同裡閒逛,竟認識了這西裝粵婦。論這粵婦的出身,卻是夷父華母融合攏來的。飄零到了上海,在虹口地方學做咸水妹。

  這咸水妹本是外國水兵的娛樂品,先要學點外國語言文字,才好同他們交接。粵婦操這神女生涯,略有一點積蓄,進了什麼學校,把跳舞、音樂,般般練習純熟,出來嫁人,誰知所嫁的入京謀幹去了。粵婦久待不至,只好追蹤來訪,遷延數月,音跡闃如,真是素手空空,進退維谷。

  自從同朗西邂逅相遇,一意注在朗西身上。朗西看得西裝體面,或者別有異味,偷偷掩掩,尋到粵婦寓所。危樓矮坑,舉目淒涼,粵婦放出勾魂攝魄的精神,將朗西驅入彀中,隨你肮髒的地方,也覺得十分舒適。粵婦知道朗西,沆瀣一氣,裝著體貼的樣子,情願跟朗西回家居住。朗西談起鳳兒手辣,粵婦誓不與較。朗西帶他來見鳳兒,只是一味謙和,鳳兒也使不出威勢。

  他卻巧肆險毒,設法使朗西絕斷鳳兒,慢慢的用工夫來淩虐,鳳兒無門可告,涕泣自經,家裡的人都說朗西無恩無義。到得鳳兒歿後,粵婦大權在握,遍樹黨羽,同朗西約法三章:一不准再納姬妾,二不准另有外遇,三要立他為繼室。朗西無有不可,只惱了朗西的嫡子奎齡夫婦。粵婦逼著奎齡叫他做母,奎齡卻遠遁蕪湖。奎齡妻是覺羅績太守續慶的女兒,粵婦因奎齡的逃,仗朗西的寵,將奎婦日加鞭撻,斥為灶婢,親戚鄰里益發責備朗西。

  朗西為著北京清議不容,聽了粵婦的話,徑到上海租界賃了一所小小洋樓。朗西同粵婦以外,粵婦還有前夫的兒子羊哥,朗西取名勳齡。粵婦在上海,如同故鄉一般,茶會呢,跳舞會呢,總有他的蹤跡,結交了幾個外國男友嘰哩咕嚕說的朗西一句不懂。粵婦替朗西尋幾個外國女友,說握手接吻,都算敬禮的,朗西跟著他們看馬戲、吃番菜,只是言語不通,便沒有什麼趣味。叫粵婦教他普通會話,從愛、皮、西、提讀起,究竟朗西聰明,密司嚇、密司忒嚇,不到一禮拜,都已學會。

  從此,朗西言語以外還研究外國文字,北洋的李爵相,竟當朗西做外交人才。張香濤尤看得他重,在湖北飛檄叫他,先替他開複了知府,委他沙市、漢口的厘差,明保道員,送部引見。李爵相早有了密保,內轉內閣侍讀學士,特簡出使法國大臣。粵婦又生一子,取名馨齡,聽得使法的信,只等朗西過境,便好隨同放洋。朗西陛辭出都,先謁見李爵相受了方略,所有參贊、隨員、書記、武官等,乘著輪船,到得上海。

  朗西先回公館,各員暫寓旅館,朗西帶著公使夫人,向各領事署辭行,領事同領事夫人,都來致送。參贊以下,晉謁公使夫人。粵婦革履花冠,出來招待,滿嘴操著流利純熟的英語,連翻譯都暗暗稱讚。朗西的朋友,在粵菜館裡替朗西飲餞,邀參贊隨員作陪,叫了幾個粵妓,算是一時盛會。朗西作了一首《珠娘曲》道:

  風柔日暖春江早,樓閣玲瓏五雲抱。浣花時節宴遨頭,芳信未殘鶯未老。
  是誰垂暮綺懷多?東抹西塗笑阿婆。交錯一時羅履舄,粉飛四座起笙歌。
  姍姍微步人如玉,援琴偷鼓求凰曲。上廳猶認故門楣,內家不改新妝束。
  大弦彈罷更么弦,輕囀珠喉一串圓。螺黛畫成眉樣細,燕脂暈出頰渦妍。
  紅衣窈窕來仙子,響遏行雲聲又起。漫天蝴蝶舞輕衫,貼地鳳凰移利屣。
  徐娘將老禦玄裳,響糜猶聞繞畫廊。化作澹妝腰自媚,學成軟語口先香。
  參軍若個諳蠻語,錦簇花團此翹楚。樂天湓浦感羈愁,杜牧揚州憶豪舉。
  我生曾上越王台,回首琵笆期不來。破浪乘風同一笑,預將心事托良媒。

  朗西定了輪船,迤邐到得法國,前任的李公使,交替回國覆命。李公使是恭親王的門下,從候補道賞了卿銜,弄著這個使差。有人說恭親王兒子澄大爺,得了兩萬金的贄敬,陛見那一天,還替他捏著一把汗。果然敷衍三載,沒有惹出笑話,歸來賞了個二品京堂候補。

  這時澄大爺已經久錮高牆,一病垂絕了。聞說恭親王深惡澄大爺,父子久不相見。澄大爺瀕危的時候,有人報知恭王,恭王轉了一念,走到澄大爺房門前,看見他穿著玄色綢衫,上繡白線百蛛,便歎道:「這種服飾,該死久了!」

  言罷匆匆退出。恭王為什麼這樣恨澄大爺呢?正是:後來嗣續悲豚犬,老去年華愧馬牛。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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