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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倪子和虐婢甘罰重金 文仲恭買姬笑看完璧(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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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姬薛絳雲,遼東產,年十九,嫠矣。因鬻身葬夫,遂歸於餘。定情之夕,儼然處於也。詢之則雲,前夫痿不能人,如蠶僵,如蝟縮,以為今生已矣,不圖複遇君。時餘甫通籍,家貧幾不能舉火,井臼皰溫之役,皆姬任之。暇輒以女紅為餘佐。 篝燈相對,餘讀不已,姬必倚熏籠伴余,伺餘有隙,殷勤出書畫相質。然所臨右軍《蘭亭序》,婀娜綽約,楚楚有致,即摹仿惲本中,裁紅刻翠,亦不與塵俗伍。間為小詩,尤婉約可誦。 惜身弱多病,向晨必強起理妝,亭午則廚下羹湯,咄嗟立辦,稱藥量水,不假他人。如是者凡十年,餘始出守于汴,姬已骨瘦柴立矣。余於無可慰藉中,為其子納官階四品,姬例得封恭人,五花誥至,姬一笑而瞑,嗚呼!姬之歸餘,雖婦而實女,余之視姬,雖妾而若妻。姬以某年月日生,以某年月日歿,僅三十二春秋耳。天何奪餘之速耶?倘得玉簫再世,或可遺餘之老懷也夫。 *** 子和讀罷,說道:「情文相生,非此文不能傳此人。冒辟疆的《影梅庵憶語》,轉覺詞多於意了。」 仲恭道:「亡姬才智,世間不患其無,只是他冒了再醮的名,依然完璧,這卻是意想不到的。他現在尚未逾月,我已奉調回省,這旺夫運的話,倒也不可不信呢。」 子和聽他談吐,料是哀悔過甚,勉強敷衍一會兒,就告別渡河北上了。 仲恭這人既兒女情長,又功名心熱,在河南覬覦這開封府的缺,只是沒有機會。後來兩宮西幸,道出河南,仲恭為著煙癖甚深,不敢冒昧惡謁,只把屋子關得緊緊的,榜著「此處停靈,閒人免進」八個大字。不知怎樣謀到皇差,東搜西括,侵蝕了三萬兩銀子,將一萬五千送與李閹,算是開封缺價;一萬五千存在京號,預備到任開支。自己卻省嗇異常,除了幾個鴉片煙外,每日只在枕上買個蒸饃饃,據衾大嚼,起來短衣敝屣,也不像是方面大員。只有出外上衙門,見上司,盥面的時候,兩頰都敷點胭脂水,掩飾煙色。 從前盡是絳姬替他擦煙盤、通煙槍、挖煙灰、打煙泡,什麼調脂呀、沃水呀,伏侍的有條井井,自從絳姬歿後,他又捨不得化錢用家丁,只帶了幾個親兵,那裡能夠舒適?他最不喜「大人」這稱呼,只許手下的人叫他「二爺」。 他既然有了這線索,總道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誰知虛牝黃金,把他氣得發昏章第一。又想趨蹌榮祿,靠他這近水樓臺,見著總是請安。榮祿偶然發問一句,滿口的「是是是」,「著著著」。榮祿是慈眷極優的,料定仲恭傾心巴結,必非一無希望,聽得他李閹處一封重贄,竟至石沉大海,也想他從豐饋贈,才肯幫他說話。仲恭愛財若命,那肯一誤再誤?所以終究不曾實授。他既悔且悟,在扈蹕回京時,卻有四首題壁詩道: 插足塵中客趁虛,獨尋僻地轉閒居。 到門尚有衣冠客,薰穴微聞徵辟書。 島國累人追竄鼠,泥塗笑我駕疲驢。 歸來倦倚樓窗看,繞屋風蘆絕倒如? 為看青山一捲簾,樓中景物望中添。 槐柯眾蟻才醒夢,燈火飛蛾枉附炎。 置兔都因貪捷躍,網魚應悔不深潛。 舉頭明月群星淡,皎潔清輝愛素蟾。 亂樹叢中晝閉關,藥爐茗碗任消閒。 眼前光景隨緣法,耳畔秋風任往還。 酒國盡堪容盛世,書城何必住名山? 鄉雞午唱驚濃睡,心在巢由沮溺間。 我思無極獨哀吟,曠野人稀草樹森。 世事如雲殊變幻,禪機指水悟深沉。 銜泥燕又營新壘,避網鴻宜有去心。 賃個書樓石城下,未妨擁鼻日登臨。 仲恭這幾首詩,詞旨幽怨得很,將那頑固卑鄙的舊癖,居然洗刷殆盡,只是補不著開封這缺,以頭觸壁,人類風狂。大眾才知前此的詩,不是有心怨艾,實是歎息李閹。還傳他詠漢末時《陳宮捉放》一詩道: 伯奢本來是好意,一旦全家遭慘禍。 可恨該縣陳前令,為何賣放曹孟德? 當年開封若是我,定將該令記大過。 同寅看他如醉如癡,勸他帶了絳姬的柩,暫行回京。他在西山深處,替絳姬野花雜樹,築了個小小墳塋,一樹一封,並不十分奢麗。及至回到京城裡面,一班王公貴族、文武大臣,正在商量迎鑾的典禮,把那聯軍的各種蹂躪,一概丟付爪哇國裡。仲恭先授著李閹的激刺,後受著榮相的奚落,自此神經有點感覺,比那班藉口變法的臣僚,格外來得鎮靜。老佛爺暮年苦境,連光緒都不能相諒,每到殿前召見,終有不豫的顏色。 翁同解是逐了,汪鳴鑾是擯了,朝臣你爭我奪,與榮相國相抗的,只有個慶親王。慶親王名叫奕劻,從四品宗室,連升帶襲,竟至賞食親王雙俸,確是滿人的領袖、樞府的機關。朝臣為著變法自強,不特奉天、吉、黑要改行省,連江蘇、江寧兩部分外,還要添個江淮巡撫。慶親王是懸格招賢,這江淮巡撫議定後,便叫江蘇巡撫恩壽調補。這恩壽便是替沈仲馥調停家事的。 恩中丞正待摒擋就道,不意在江蘇任上,鬧出一段穢史來。正是:符竹遙頒方拜命,牆茨不掃竟貼羞。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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