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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姑媳紡車節樓燈火 弟兄金榜繡闥文章(2)


  郭氏道:「照你這樣讀下去,到了鬍鬚雪白,依舊還是秀才。連歲科考要考三等的。你們每月的院課,熬油作火,通宵達旦,不曾見什麼高標。下月你名下的,我代你應一課罷!」

  果然郭氏替兆騏做了一篇文章,案發取列第二。朱老揭開卷了,知道不是兆騏手筆,便問他何處抄來?他說郭氏所為。

  朱老深不涓然,說:「這種墨腔墨調,只好僥倖一時。我記得有人以墨卷為題,作文道:天地乃宇宙之乾坤,吾心實中懷之在抱久矣!夫千百年來,已非一日矣!溯往事以追維,曷勿考記載而誦詩書之典籍?元後乃帝王之天子,蒼生為百姓之黎元庶矣哉!憶兆民中,已非一人矣!思入時而用世,曷勿瞻黼座而登廊廟之朝廷?這樣庸惡陋劣,雖則句調圓熟,好算得代聖賢立言嗎?你不要被他所誤。」

  兆騏唯唯答應,究竟同郭氏深居繡闊,難免要惹點風氣。但是在朱老面前,仍舊謹守舊法。

  恰好學使按臨天津,四個人同去赴考。兆驊、兆驥,都是二等。朱老還是三等。只有兆騏一等第三,補實廩堂,榮食天祿。朱老叫兆騏抄出文稿,兆騏硬著頭皮。寫了呈把朱老。朱老看罷,說道:「奇了,奇了!我不來耽誤你們了。」

  便叫兆騏去請郭氏出來,托他替三子改削八股。郭氏見了朱老道:「八股是取士的門徑,然有壽世的,有名世的。阿翁讀的天崇國初,是壽世的。康、雍一派,到乾、嘉改了。乾、嘉一派,到道、鹹又改了。如今雖則庸腐呆板,舍了這條路,「卻沒有一處可以進身。這便叫做名世。摹元得元,摹魁得魁,卻有一絲不走的。阿翁要叫媳婦改削,大伯小叔,都是一家。一況且還有郎君,這事須要另辟一室。媳婦朝入暮出,次第授課;三弟兄按時到館,該講便講,該讀便讀,一律住在館裡。長枕大被,風雨聯床,也是弟兄的樂趣。媳婦應改應削,略不推諉。不識大伯、小叔,能否受這個拘束?伯姆、嬸娘,能否遵這個條件?讀什麼,講什麼,阿翁也不必過問。多則兩年,少則一載,沒有不得氣而去的。」

  朱老道:「一切都好依你。究竟何日開館,我當親自來送。」

  郭氏擇了吉日,朱老還對媳婦作了三個揖,命兒子在館時候,須叫先生。朱氏將天崇國初的秘本,嚴鐍密鎖,檢出幾部墨選墨程來讀了,令三人分讀。古語道:「若要想二月杏花八月桂,不可忘三更燈火五更雞。」

  朱氏三弟兄,受了郭氏的教,枯乾的變做風華,格塞的變做圓潤。在院課裡面,已經振振有聲。到得鄉試將屆,馳赴北京。朱老恐怕三子荒疏,仍請郭氏同行。郭氏加以督讀,一直監場始息。頭場索閱文稿,郭氏 一一首肯,說兆騏斟酌飽滿,無懈可擊,可望搶魁;兆驥筆鋒犀利,不失前列;兆驊動合規矩,盡可中式。二三場經策妥洽,便同郭氏回轉家中。朱老看了三子的文章,聽了郭氏的期許,總覺得半疑半信。三子談起場中的苦況,說道連日鏖戰,一無停頓,正要用著龍馬精神,驢贏筋骨,蝜蝂呆氣,橐駝毅力才好呢!

  朱老笑了一笑,對著郭氏道:「先生辛苦了,去歇歇罷!」

  看看重陽節近,北京已定期放榜。先一日在貢院填寫,照例有紅錄出來。報喜的探聽明白,不到張榜,盡盡知道了。鹽山離北京不遠,朱老這日擺了家宴,在那裡等報。第一個報到的是朱兆驥,中了九十七名。兆驥的妻子,年紀最輕,大眾同他恭喜,他羞得躲到房裡去了。到得深夜,二百十一名的朱兆驊,才得報到。兆驊跪在郭氏面前行禮,慌得郭氏還禮不迭。

  朱老欣喜萬狀,說騏兒沒有消息,這是對不住郭氏了。郭氏道:「郎君的闈作,沒有不售的,怕是元魁呢!」

  天色將近發白,外面一片打門聲,遞進一張朱條來,寫道:

  第三名朱兆騏,鹽山縣學優廩生

  朱老對著郭氏,只是作揖,回顧報子道:「既是第三,為什麼這樣遲?」

  報子道:「填榜是第六名填起的,全榜填畢,才填五魁。這時各房書吏,捧著鬥大蠟燭,府尹大人同了主考大人,拆彌封,對墨卷,叫本房填寫條子。府尹大人標過朱,才發下來。唱一名,填一名,填到解元,滿堂的蠟燭,有幾百枝呢!榜亭抬出貢院,主考大人進城覆命去了。我們飛馬趕來,這時並不算遲呢!」

  朱老開銷報錢轉來,同三子商量刻朱卷的事,說道:「郭氏的功,斷不可沒。但是,她卻上不來朱卷。」

  後來,還是兆騏聰明,想到郭氏父親身上,兩個刻了大親台郭竹樵夫子,一個刻了外舅郭竹樵夫子,總算報答郭氏。是晚便大登科,後小登科,連郭氏也不擺先生架子了。三子次早起來,預備到北京去謁師複試。此番不必朱氏俱往,只帶著一個僕人,投宿旅館。

  那旅館是南來北往,征驂小駐的所在,兩面壁上,濃濃淡淡寫著不少字跡,也有詩,也有詞,只是叢殘剝蝕,零落不全。三子飯後無聊,便沿壁一首一首看去,其中著實有幾首好誦的。

  正是:但借情懷留點綴,漫將心事訴淒涼。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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