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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錦繡屏開三千輸粉黛 乳花香溢百八掛牟尼(2)


  王章京說明來意,某乃笑答道:「我的軀幹,較你長大,朝珠亦複竟宕,在你恐不適用。我當謀之內人,借你一掛,較為合式。好在珠無男女,你也不嫌褻讀,但求應急罷了。」

  入內取了朝珠,替王掛好。王戲吟道:「這真是『百八牟尼珠一串,歸來猶帶乳花香』呢!」

  某即顏色陡變,一回頭已不見了。王章京急忙上車,僕夫甫經揚鞭,某已趕出門來,操著白刃,大罵道:「你糟蹋人太甚,不殺你誓不甘休!」

  王亦莫名其妙,只叫僕夫快走,已在車尾吃了一刀。

  到得公畢歸來,還見某努目相待,只得繞著道兒避過。某猶追到大街才去。王章京托了年來故舊,前往解釋,並送還所借朝珠。某又不肯說出所以然,總說王某之仇,不共戴天。王章京出去一趟,碰見一回,都是挾著利器,如同瘋狂一般。王章京認為夙世冤牽,便慨然充官歸隱。

  旁邊有人知道的,說這個同王章京結冤的人,便是乾隆朝某翰林的孫子。那時某翰林熱中富貴,急於得差。看得于相國敏中,威勢炎炎,一言九鼎,暗中叫夫人夤緣入第,拜相國夫人為寄母。某翰林見了相國,伊然自居子婿。相國見他文章爾雅,氣體清華,也時常加點青眼。經不得相國夫人,為著義女的囑託,不時要替他催促。某翰林只須纂修協修的差事,固然絡繹不絕,便是秋闈典試,春闈同考,也都輪著幾次。他的夫人,對著相國夫人,真是冬則擁爐,夏則揮扇,凡有婢媼的事,他都肯替他們幫忙。只要叫得一聲姑太太,他便樂不可支。于家這些家屬婦女,雖則鄙薄他諂媚,卻也喜歡他勤謹。不料于相國為了言官彈劾,陡失聖眷,簡了吏部尚書梁詩正協辦。那某翰林路趁峰回,帆隨湘轉,又想鑽到梁吏部門子裡去了。

  梁吏部卻沒有正室夫人,他偏叫夫人拜做義父,終朝居住相府,連梁相的內政,都代他從容佈置。一家婢媼,你也姑太太,我也姑太太,比于府來得親熱。每逢吏部五更入朝,所有靴子、襪子、帽子、翎子,夜間都擺得齊整。早起吃過蓮心粥,呷過燕窩湯,他一樣一樣替吏部弄好,最後才從胸間掏出朝珠來,慢慢的掛上,香甜溫暖,脖子上沒有一些寒氣。這事也習慣了。

  偏是一日吏部上車的時候,忘記未曾掛珠。這位夫人,披著皮襖,又著棉褲,雲鬢蓬鬆的趕到外廳。正值吏部帶了一個門生下階。人也不管是誰,只將胸間的朝珠,向吏部頸間一掛,蹬著兩隻小腳,望內廳去了。這門生見了,估量著又不是個如君,又不是個丫鬢,又不是個小姐,實在揣度不透。後來知道是某翰林的夫人,同寅裡面有那滑稽的,贈他一律道:

  昔曾相府拜乾娘,今日幹爺又姓梁。
  赫奕門牆新吏部,淒涼池館舊中堂。
  君如有意應憐妾,奴豈無顏只為郎。
  百八念珠親手捧,探來猶帶乳花香。

  這詩傳誦以後,梁吏部也有點難以為情。翰林夫人從此不好再到梁府了。某翰林浮沉宦海,侘傺無聊,連鄉會的老師,舉貢的同年,都說他炎涼世態變換太易,沒一人同他要好。什麼國史館、功臣館、玉牒館、會典館,各種差使,漸漸撤去。

  卻又遇著大考翰、詹,他正是郁不得志的時候,想趁這個機會,吐一吐氣。調墨盒,選紫毫,讀律賦,寫摺子,忙了多日,磨礪以須的去一試。

  這日賦題詩題,都極得手。一版一版的謄上去,卻也勻圓光潔,毫無錯誤。結末的這首八韻詩,尤其對仗工整,典重高華。雖不想獨冠通場,這一二等是可預定的。看得日尚未晡,從從容容,抽袋蘭花煙,息一息力。到得握筆再寫,將八十字寫到七十八個,只剩「垓埏」兩字,不料誤作「埏垓」。某翰林陡然大驚,打開刮補的刀包,細細兒剔去一層薄紙,重新下筆,那知仍是「埏垓」。心愈急了,手愈鈍了,卷子上紙已戳破,墨已滲透,還犯了出韻毛病。收拾考具回寓,痛哭一場。

  大家都說僥倖或者降官,否則定須革職。他也只得聽天由命。

  等得欽定榜發,他名列四等第一,以中書降補。以下一個汙墨的,一個曳白的,才之革職呢!他既然受了處分,向內閣告了病假,帶了妻子回籍,閉門課子,安分讀書,臨歿還有點著作。

  他兒子是優貢註冊,選了校官。到這孫子,卻是少年科第,用了兵部主事,已經升到幫稿。此番王章京觸犯祖過,原出無心,但是文人筆端舌端,總須深自斂抑。為這朝珠一串,先是斷送了某翰林,後時斷送了王章京,你想怕也不怕!

  王章京退出軍機,應該有人補充。只是粵信愈警,英國竟分派義律統陸軍,伯麥統海軍,突入中國。道光聽鼙思將,便要起用提督羅恩舉,副將裴禮、桂涵,發交兩廣總督林則徐、閩浙總督鄧廷楨差遣。這羅提督同裴、桂兩副將,究竟有什麼功績,可以上結主知呢?正是:忽報新盟敗回紇,遠聞宿將起廉頗。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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