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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布服扁舟鄭板橋嫁女 機聲燈影洪北江娛親(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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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是太夫人六秩大慶,稚存想繪一圖以存紀念。聽見板橋被召,這事總可相煩。後來知道辭祿遠遊,便請人將大意摹臨入畫,聯成長卷,題曰《機聲燈影》。頗想追征名流歌詠,以為娛親的資料。圖中青裙烏髻,憑紡磚而立者,太夫人也;篝燈焰焰,童子伏案讀書者,即稚存也。紙窗茅屋,點綴得十分寒素。稚存展圖觀覽,頓觸前情,便在圖後跋了一段道: 亮吉未齔而孤。太夫人始授唐詩,即琅琅能上口。家屢空,十炊而九息。太夫人躬治井臼外,恒以針黹易鬥粟,夜則紡棉供寒具,餘遂鬻以備不虞。雖晨雞喔喔,弗輟也。時外王母猶在堂,歲必歸寧,歸輒挈亮吉俱。亮吉幼解吟詠,故獨得外王母歡。中表兄弟姊妹,咸弗能及,而頑劣殊甚。外家正鼎盛,亮吉與中表輩臥樓上。榻前每置糍糕粉餌之屬,以慰先寤者。 亮吉辨色則醒,悉舉榻前所有者而啖之。不足又顧,遂及於他。 稚者弗敢較,長者斷斷有懟詞。外王母倍給之,舅氏妗氏,弗善亮吉,而外王母亦逝矣!外王母每有饋遺及太夫人,太夫人取輕而辭重。外王母曰:「毋介也。」 私囑婢媼納諸篋。太夫人歸咸泣下,益督亮吉讀。亮吉以第二人及第,外王母早不及見矣!中表散處,迄鮮存問,殊自歉焉。猶憶太夫人口授儀禮曰:「夫者妻之夫。」 太夫人泫然曰:「吾何戴矣?」 亮吉慶此句不敢讀。今太夫人壽六十,追敘往事,繪為《機聲燈影圖》。 惟亮吉親故,有以闡揚之。亮吉感且弗朽焉! *** 稚存跋罷,便陳太夫人一閱。太夫人道:「這算你的孝思了。你說要托人題詠,我看大可不必。就是我生日這天,也不宜過於熱鬧。在你的意思,總說我一番苦節,應該借這個題目,發揮發揮。要知近來朝局最怕的是標榜,最忌的是附和。張、鄂兩相,已經勢成水火。如今又添了和公,蹈暇抵隙,都是不好惹的呢!」 稚存道:「孩兒所邀的,均系文字至交,科名舊侶。不過請他們或序或跋,或詩或詞,寫成一幅,張掛張掛。到了母親的誕辰,也不演劇,也不受禮,鄉會同年發起做了一堂壽屏,這也算不得什麼!母親的慈訓,孩兒不敢違悖的。」 太夫人道:「這便好了。」 稚存發出請柬,將翰、詹、科、道,約了二十餘人,在家小宴。這班人同稚存都是僚友,馬龍車水,屆期自聯翩而至。 稚存取出《機聲燈影圖》,說明乞題的本意,大眾無不應允。 一面早擺齊幾席,參差入座。座中談起國事,有欷歔的,有激昂的,有沉默的。只有一個禦史管緘若,他說:「和珅這廝,究竟是什麼東西!他也配參贊軍機,綢緞國政?桐城相國,一味將順,將來逢蒙殺羿,是不能免的。我想狠狠參他一本,已經起草完畢,日內便要上奏了。如果依舊留中,我便辭官歸山,不願意同仗馬寒蟬的,混在一起。」 家人聽他愈說愈響,愈罵愈烈,便道:「緘若醉了,稚存送他上車罷!」 緘若一走,眾人亦各自散去。 次日午後,急報管都老爺病逝了。稚存詫異得很,慌忙趕去送殮。問起病源,據說在朝房內飲了一盞茶,便覺腹痛,匆匆回寓,連帶去的摺子,都不曾遞呢!稚存歎口氣道:「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我若無此宴會,緘若也無此議論,何至遽招人忌,死得不明不白呢?」 幾個吊客,也都同聲傷感。 稚存因此,亦有戒心,對於太夫人生日,一切俱從簡約。這班翰、詹、科、道,吃了這一餐,你也界張烏絲,我也校張粉箋,大的小的,長的短的,無非一味頌揚,還有壽聯,還有壽幛。 這壽屏便是大學士三等伯翰林院掌院通家侍生張廷玉領銜,以下會榜同年,鄉榜同年,在京的一概列名。紅絹金花,綠裝錦軸,寫著黑方光的楷字,輝煌赫奕。真是「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呢!太夫人笄珈象服,早晨受了稚存夫婦的上壽。外面便有客來慶祝,大夫人或辭或見,倒也忙碌得很。 洪夫人也按品妝束,招待女賓。寶氣珠光,釵痕釧影,圍繞了一室,太夫人亦陪著她們閒話。那些稚存的朋友,看了滿堂的題詠,你贊我的,我贊你的,說說笑笑。吃過面席,已是去了一半。只剩幾個摯交晚飯,談起緘若的事,才知道稚存請客這日,有和珅門生,混在裡面。聽見緘若的話,忙去報知和珅。和珅便賄囑蘇拉,下這毒手。 稚存道:「先朝的遺臣,只有張、鄂二相了。疆臣中李衛、田文鏡,先後出缺。倒是這小尹,一督雲貴,三督陝甘,四督兩江,居然入閣辦事。聖眷這樣隆盛,竟沒有人掣他的肘!可見宦途中亦有幸有不幸呢!」 眾人道:「緘若本太性急。前日曹禦史奏參家奴劉全,皇上還罪他妄言!謝禦史燒了一輛車子,皇上還逐他回籍呢!緘若這一本上去,也是無用,不過送去性命,是可憐可惜的。小尹何等敷衍他,又是內廷的姻眷,所以才得安穩。朝裡無人莫做官,這句話是不錯呢!現在聽說還有一道恩旨,是因為太后萬壽,命婦沒人領班,才想著小尹。究竟不知為著何事,有這思旨?」 正是:丹鳳九重才拜賜,青鸞一片又銜書。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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