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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吳三桂一怒裂家書 侯朝宗三生盟畫扇(2)


  打發吳貴走了,便想明朝的兵力,耍不過李自成,若要奪回圓圓,重偕伉儷,只有出關借兵的一法,也顧不得父母的生死了。後來吳梅村祭酒有《圓圓曲》一首,而說此事道:

  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
  慟哭六軍皆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
  紅顏流落非吾戀,逆賊天亡自荒宴。
  電掃黃巾定黑山,哭罷君親再相見。

  相見初經田竇家,侯門歌舞出如花。
  許將戚裡箜篌伎,等取將軍油壁車。
  家本姑蘇浣花裡,圓圓小字嬌羅綺。
  夢向夫差苑裡游,宮娥擁入君王起。

  前身合是採蓮人,門前一片橫塘水。
  橫塘雙槳去如飛,何處豪家強載歸?
  此際豈知非薄命,彼時只有淚沾衣。
  薰天意氣連宮掖,明眸皓齒無人惜。
  奪歸永巷閉良家,教就新聲傾坐客。
  坐客飛觴紅日暮,一曲哀弦向誰訴?
  白皙通侯最少年,揀取花枝屢回顧。
  早攜嬌鳥出樊籠,待得銀河幾時渡?

  恨殺軍書底死催,苦留後約將人誤。
  相約恩深相見難,一朝螻蟻滿長安。
  可憐思婦樓頭柳,認作天邊粉絮看。
  追索綠珠圍內第,強呼絳樹出雕欄。
  若非壯士全師勝,爭得蛾眉匹馬還。
  蛾眉馬上傳呼進,雲鬟不整驚魂定。
  蠟炬迎來在戰場,啼妝滿面殘紅印。
  專征簫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車千乘。
  斜穀雲深起畫樓,散關月落開妝鏡。

  傳來消息滿江鄉,烏柏紅經十度霜。
  教曲妓師憐尚在,浣紗女伴憶同行。
  舊巢共是銜泥燕,飛上枝頭變鳳凰。
  長向尊前悲老大,有人夫婿擅侯王。
  當時祗受聲名累,貴戚名豪競延致。
  一斛明珠萬斛愁,關山飄泊腰支細。
  錯怨狂風揚落花,無邊春色來天地。

  常聞傾國與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
  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
  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
  君不見——
  館娃初起鴛鴦宿,越女如花看不足。
  香徑塵生鳥自啼,屟廊人去苔空綠。
  換羽移宮萬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
  為君別唱吳宮曲,漢水東南日夜流。

  三桂後來仗著大清的兵力,果然把李自成趕出北京。直追到一片石地方,把圓圓奪了回來,卻是紅啼綠慘,憔悴不堪。

  三桂是鏡破重圓,釵分複合,便傳令頓兵不進。

  攝政王到了北京,自然要改元建國,迎主入朝了。這是順治元年的四月,那地塌天崩的警信,早已傳到南都。誰知黨禍未消,還有那歸德的侯朝宗,宜興的陳定生,貴池的吳次尾,標立複社名目,專一排擊魏忠賢餘黨。什麼楊維鬥、劉伯宗、沈昆銅、沈眉生幾個監生,都來附和,使得阮大鋮躲在褲子襠裡,一動都不敢動。

  那大鋮有個至交楊龍友,認識這班複社社友,要想把大鋮疏通疏通。知道侯朝宗是個領袖,便趁著朝宗無聊的時候,帶他到秦淮水榭,流連佳麗。這秦淮是南都的勝地,燈船兩岸,櫛比河房,畫檻雕欄,綺窗絲幛。龔芝麓的顧橫波,錢謙益的柳如是,皆是秦淮雋品。這李貞麗的假女香君,調絲弄竹,更為後來之秀。朝宗與通款曲,一見傾心,香君亦肯委身相事。佳人才子,鰈合鶼飛。這楊龍友更辦那箱籠呀、首飾呀、筵席呀,侯朝宗竟不曾費得分文,只在做定情詩的時候,袖子裡取出一柄宮扇,題著一首絕詩道:

  夾道朱樓一徑斜,王孫初禦富平車。
  青溪盡是辛夷樹,不及東風桃李花。

  這柄宮扇,香君便做了定情的信物。後來香君知道各樣奩具,都是阮大鋮的銀錢,一併退還了楊龍友,情願跟著朝宗荊釵裙布,詩酒盤桓,連一班複社的人,都把香君叫做老社嫂了。

  只有阮大鋮恨得侯朝宗牙癢癢的,總想乘機報復。偏是鳳陽督撫馬士英、淮安漕撫史可法,為著左良玉領兵東下的事,在清議堂會議,阮大鋮便向士英詆毀朝宗。雖則史可法代他辯護,楊龍友替他籌劃,只得避禍到市隱園史可法那裡去了。這面阮大鋮還氣香君不過,趁著迎駕擁立的功勞,連升帶保做了兵部侍郎,硬把香君逼嫁漕督田仰。香君額血濺扇,堅不肯行。倒是楊龍友替他補成折枝桃花,成就了一段情場佳話。後來香君依舊送進皇宮,做了薰風殿裡一個女供奉。朝宗同香君的緣分,從此算是勾銷。孔雲亭《桃花扇傳奇》裡還有什麼一會,說朝宗拜繼之為師,香君拜玉京為師,同時入道。我還記得《北尾聲》一闕道:

  你看他兩分襟,不把臨去秋波掉。虧了俺桃花扇,扯碎一條條。再不許癡蟲兒,自吐柔絲縛萬遭。

  畢竟朝宗未曾隨著繼之,繼之亦到南京來了。只有香君情苗芟盡,綺債償還,終究與玉京為伍。這便是《桃花扇》的結束。

  那南京城裡,自從福王即位,總是樓臺歌管、院落秋千,沒有恢復北方的論調。便是兩劉、高、黃四鎮,亦早已不和起來了。單靠著一個史可法,如何支持得住?正是:動地鼓鼙思將帥,沸天弦管鬧官家。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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