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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回 花落江南輕舟載美人 色空滇北冷寺棲芳蹤(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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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辟疆悄悄使人往豫王府中刺探消息,得知豫王要奪他愛姬董小宛,無故陷他罪名。冒辟疆大怒,正要設法挽救,不料豫王忽奉詔進京,調洪承疇來督理兩江,等到冒辟疆趕來,豫王已一葉輕舟,載了美人北去了。冒辟疆因愛姬被奪,心中不舍,也兼程進京,不日到了都下。好在都中士大夫,半多故交,當即繕成訴狀,赴刑部控豫王霸佔有夫之婦。 刑部大臣冷僧機,和豫王多鐸本有郎舅關係,聽得外面風聲不佳,私下報知豫王。豫王也聞漢禦史趙穀臣將上疏劾奏,知道這姓冒的有些來歷,心裡已是膽寒,忙去和謀士商議,被他想出一條惡計來,把那董小宛載入氈車,乘夜獻進宮中。時順治帝年已十六年,由皇太后指婚,冊立科爾沁克圖親王的女兒董祿氏為皇后。大婚不到一月,皇帝和皇后反目。順治帝正嫌皇后貌寢,心裡萬分地不高興,一見豫王進獻一個美人來,真是體態輕盈,芳姿秀媚,不覺喜出望外。當董小宛進宮的消息傳出去,氣得冒辟疆目瞪口呆,什麼訴狀劾奏都是不中用的了,只好垂頭喪氣地南歸。 那順治帝得了董小宛,見她媚鎖春山,常常啼哭,玉容雖日漸憔悴,卻不減嬌豔,因此天天去瞧董小宛,呆呆地坐一會兒,就悄然自去。這樣的一天又複一天,朝中忽然攝政王多爾袞薨逝,順治帝也十分震悼,輟朝三日,算是舉哀。這三天中,順治帝足跡不履小宛的那裡,小宛覺得這位皇帝也十分多情,芳心中驀地起了一種感想,以為要替冒公子報仇,非結識皇帝的歡心不可。主意打定,第四天上,順治帝匆匆地來看董小宛,小宛便笑臉承迎,頓改了往日的常度。 順治帝自然歡喜,當夜即行召幸,次日便封小宛為董鄂妃。從此寵倖小宛,甚至寸步不離。誰知好事不常,偏偏那皇后董祿氏見順治帝冊封愛妃,棄自己猶如敝履,心裡就起了一種醋意,竟不顧好歹,悄悄地去奏知皇太后,謂皇帝年輕,迷戀漢女,荒廢朝政。皇太后聽了自然大怒起來,立刻召順治進宮,當面訓責了一頓,順治帝諾諾地退去。太后又把董小宛召到面前,細細地打量一下,冷笑幾聲道:「好一個狐媚子,你是哪裡來的妖妓,膽敢擾亂宮禁,狐媚皇帝?」 董小宛見問,自己原拚著一死,倒也豪不畏懼,把豫王強佔,私獻進宮的話,朗朗說了一遍。太后聽罷,心裡越發憤怒,一則憤皇帝擅立妃子,居然獨斷獨行起來。二則恨豫王私進漢女,迷惑皇上。於是下了一道懿旨,宣豫王多鐸進宮,也被太太後痛駡一頓,當即傳諭,將董鄂妃送往玉皇宮去,永遠不得召幸。內監們奉諭,打起一乘軟轎,把董小宛納進轎內,抬往玉泉宮去了。順治帝聽得把董小宛幽禁玉泉宮,心裡異常地懊喪。 這玉泉宮在西山,是一所清淨的冷宮。董小宛在這冷僻的所在,只影單形,淒涼萬分。轉念自己的身世,不覺悲從中來。 又想到自己本名門閨女,墮落做了歌妓,幸得冒公子多情,拯拔出了火坑,方期相偕白首,中道又逢魔障,身入陷阱,卻遇見了多情的皇帝,位晉貴妃,知道此生可以安享到老。萬不料做了皇帝,還不能庇一個妃子,無怪冒公子不能保全愛姬了。 董小宛獨自一個想來想去,竟然想到紅顏薄命,所遇皆非。漸漸覺得紅塵可厭,心鏡空洞,慢慢地轉念到修道的念頭上去了。 順治帝自董小宛出宮,終日咄咄書空,笑一會歎一會的,神經似乎有些錯亂起來。 有一天晚上,明月當空,大地如晝,順治帝忽然喚過兩名小太監,悄悄地跑到西山玉泉宮去,和董小宛相敘。兩人見了面,也不悲哭,大家相對著癡笑了一會,半晌,董小宛說道:「人生萬事皆空,倒不如還我本來面目。」 順治帝聽了,也撫掌大笑道:「好,好!咱們再見吧!」 說著竟自出宮下山,猶隱隱聽得董小宛在山上嬌聲叫道:「陛下有心,五臺山上再行相見。」 順治帝也不去睬她,匆匆地自回宮中。 那侍從的兩名小監,看了這種情形,好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內中一個小監,忙忙將這事去報知皇太后,太后恐皇上因此想癡了,秘密吩咐內監到玉泉宮去放起一把火來,連董小宛和許多的宮人侍嬪一齊燒死在西山之上。玉泉宮被焚,董小宛燒死的消息傳到順治的耳朵裡,不禁拍手大笑道:「好,好!」 從此便不言不語,也不進飲食。小監慌忙去報知皇太后,皇太后急急地自己來看,順治帝還是個呆呆地不開口,依舊撫掌笑道:「好,好!」 皇太后沒奈何,只得命宮監等小心伏侍,自己回到宮中,覺得對於董鄂妃的事,忒過於激烈了,致弄得個皇帝不癡不癲。 皇太后想到這裡,心上也有些懊悔起來。又因攝政王多爾袞已死,更無可以商量的人了。太后正在煩惱,忽然被她想起一個人來。那人是誰?就是大學士洪承疇。那洪學士和皇太后從前也有過交情的,洪承疇出督兩江,是攝政王和他拈酸,所以把他遠調到南方去。此時攝政王逝世,皇太后深宮孤居,不無寂寞,這時又因皇帝的事沒人可以商量,由是想起了洪承疇來。當即傳出懿旨,令大學士蘇克薩哈代督兩江,調洪承疇星夜進京覲見。上諭下去,真是雷厲風行,蘇克薩哈克日出都,往調洪總督進京不提。 再說吳三桂自就藩雲南,以為位極人臣,一切飲食起居,無不窮奢極欲。又在雲南潘府後面大興土木,建造起一座花園來,名叫赭玉園林,日久和小蛾宴樂園中,笙歌通宵達旦。又因費用浩繁,任意增加稅賦,強捐硬索,一班小民叫苦連天。 朝中諫臣,章疏迭上,順治帝方要付朝臣議處,忽然宮中發生了董小宛的風波,就此將這件事擱起,吳三桂遂越發肆無忌憚了。部下將士見吳三桂不理政事,自己安富尊榮,忘了眾將的血戰功勞,軍餉不時短缺,藩府中卻非常奢侈,部下以是逐漸離心。還有一個形影相弔、秋扇遭捐的陳圓圓,春色惱人,畫樓寂處,叫這樣一個風流放誕的陳美人,怎不要怨恨諮嗟?由怨生憤,也漸萌一種遁世之想。 一天,三桂在赭玉園林大集賓客,召徽班女伶入園演唱,一時觥籌交錯,履舄雜陳,正興高采烈的當兒,驀地見陳圓圓扶著一個婢女披髮進園,走到三桂座前,噗地跪在地上,垂淚說到:「妾身侍奉王爺已將數載,蒙王爺不以蒲柳見棄,此生無可報答,只有俟之來世。今妾身已勘破紅塵,請從今日起,望王爺賜一所草堂,他日骸骨得蔽風雨,妾身於願已足了。」 說罷由袖中抽出一把金絞剪來,嗖嗖地幾剪刀,把萬縷青絲紛紛剪斷地上。三桂待要阻住,眼見得來不及了。這時三桂心裡也不免有些感動,顧不得座上的賓客,一把摟住圓圓,忍不住滴下淚來。圓圓更嗚嗚咽咽哭得悲哽欲絕。 三桂一面扶起圓圓,並再三向她慰勸,圓圓一味地痛哭,任三桂怎樣地撫慰著,圓圓只是不作聲。直到酒闌席散,賓客各自散去,三桂便親自扶著圓圓進了繡闥。兩人共入鴛幃,重修舊好。這一夜的溫存繾綣,自不消說得。及至日上三竿,香夢初回,三桂睜開眼來,枕上不見了圓圓,便打了個呵欠,起身笑道:「怎麼這樣起得早?」 連說幾句不見圓圓答應,揭帳瞧時,房內靜悄悄地不見圓圓的影蹤。三桂就高喚了兩聲,婢女們飛奔地進來,三桂說道:「陳夫人到哪裡去了?」 侍婢見說,怔了半晌說不出話來。三桂心疑,忙披衣下榻,命侍女僕人向各處園林中一找,哪裡有圓圓的影蹤?聽侍女們說,自昨夜陳夫人進房安睡,不曾見她起身出房的。三桂叫喚各處的管門人來詰問,方知花園門開著,三桂頓足道:「圓圓果然走了!」 說時即召集健僕,立刻分四路去追尋。不多一會,有個僕人來回報,陳夫人找到了,在離此半裡多路的棲雲寺中。那座寺院,本久經荒蕪的,只有西樓一角,隱現于叢林碧樹中。圓圓到過這棲雲寺裡,所以認識。此時遁跡荒寺,香草美人和木魚石磬、佛像心經結起不解緣來了。不知圓圓怎樣結果,再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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