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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東林黨狂儒流碧血 白蓮教妖人遣泥孩(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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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神宗帝醉中一腳把選侍金蓮踢得摜下樓去,嚇得那些宮人侍嬪一個個花容失色,索索地只是發抖。神宗帝還餘怒未息,把灑杯玉盞等擲了一地。鄭貴妃再三地婉勸,才含著怒扶了鄭貴妃一顛一跛地回玉樓安寢。那時神宗帝自被刺傷足,走起路來右腿變了跛足,常常引為恨事。 第二天起來,聞得選侍金蓮死了,很為詫異。鄭貴妃把昨夜酒後腳踢金蓮的事約略說了一遍。神宗帝聽了懊唯不迭道:「朕怎會醉到這樣地步,你也不旁阻攔的麼?」 鄭貴妃笑道:「那時誰敢阻攔,怕也和金蓮一般了。」 神宗帝笑了笑,便親自去瞧金蓮,只見她頭顱粉碎,腦漿迸裂,玉容已模糊得看不清楚了。神宗帝長歎一聲道:「這是朕負了你了!」 說罷不覺也流下幾點眼淚來,吩咐司儀局,從豐依照妃禮厚殮。從此以後,神宗帝飲酒不敢過醉。每到興豪狂飲的時候,鄭貴妃就把金蓮死的經過說出來,神宗帝即釋杯停飲道:「朕決不再負金蓮,宮中也就沒有第二個金蓮了。」 說時便淒然不樂。 光陰如箭,忽忽數年。其時宰相張居正逝世已久,邊將如戚繼光、李成梁也先後俱逝。明廷的朝政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當在申時行為宰相的時候,尚能護內調外,沒有什麼事兒鬧出來。及至申時行致仕,沈一貫入閣當國,就鬧出這黨案來了。 因沈一貫的為人,自恃才高傲視同輩,朝中的名臣故吏一個也不放在他的心上。這時神宗帝還未立儲,長皇子常洛年齡已經弱冠。神宗帝雖有立他為太子的心意,就中都被鄭貴妃梗阻,強迫著神宗帝要立她自己的兒子。皇長子常洛本是王嬪人所誕,鄭貴妃也生了皇子,取名常洵。朝廷眾大臣的主見,當然提議立皇長子常洛。神宗帝也以為廢長立幼,見議後世,弄得猶疑不決。鄭貴妃在旁晝夜絮聒,神宗帝只含糊敷衍過去,終不曾把立太子的這件事實行。似這般一年年地挨下去,以致鬧出了不少的是非來。 不知怎的,鄭貴妃嬲著神宗帝立福王鄭貴妃誕子常洵時封福王的話被一班大臣知道了,便一齊著急起來道:「皇上廢長立幼,吾輩身為大臣如不力爭,留傳到了後世,歷史上少不得留個駡名。」 於是禦史孫丕揚,侍郎趙南星、主事高攀龍、學士鄒元標等紛紛上章諫阻,無奈這位神宗皇帝除了元旦臨朝受賀之外,平日足跡不履正殿,眾大臣雖有奏疏也無法傳達,即使呈了進去,神宗帝也無心去看它,不過一個留中不報罷了。 那時文選司郎中顧憲成草了請立太子常洛的奏牘,其中語涉鄭貴妃,謂鄭氏蒙蔽聖聰,希圖廢長立幼雲。憲成草好了疏,賄通馮保,把章奏夾在閣臣白事折的裡面。神宗帝對於外來奏疏概置不閱,只命閣臣代閱了。有緊要的事兒,摘錄在白事折上,由中官送呈批答,這樣的十餘年來已成了一種牢不可破的習慣。所以神宗帝深居宮中,但看閣臣的白事折,其他奏牘照例是不聞不問的。 這天神宗帝見白事折積得多了。隨批閱幾種,忽地發現了顧憲成的奏疏,忍不住翻閱了一遍,不由地大怒起來道:「朝廷立儲自有祖宗成規,顧憲成何得妄測是非?朕豈肯背卻祖訓廢長立幼,遺後人譏評?」 說罷命查究這奏疏是誰呈進來的? 馮保在旁叩頭道:「此疏本留閣中,想是奴婢取白事折誤夾在裡面的。」 神宗帝點點頭,含怒說道:「顧憲成無禮,若不懲他,恐廷臣將蜚語迭尖,朕必不勝其煩。」 於是在原疏上批了褫職兩字,交閣臣辦理。 自憲成去職,如高攀龍、鄒元標、趙南星、孫丕揚等也紛紛辭職。不待批,竟自掛冠走了。這顧憲成、高攀龍輩學術本習王陽明一派,狂妄不羈,逐漸自成為一派顧、高皆無錫人。 去職之後,在無錫故楊時書院開堂講學,一時士人相附的得是不少,號稱為東林黨時改楊時書院為東林書院,顧憲成主其事。因為當時儒林很多贊成顧憲成和高攀龍的,附黨的人日多,勢力也日漸廣大。朝廷六部九卿,半是東林黨中人。他們的主旨當然和顧憲成一鼻孔出氣,專一攻訐鄭貴妃,彈劾宦官,保護皇長子常洛。 東林黨党人有任言官的,便俟隙奏劾大臣,章疏連綿不絕,朝廷大臣聞得「東林黨三個字人人膽寒心驚。首輔沈一貫見東林黨十分厲害,多半是顧憲成、高攀龍的一類人物,自己處在孤立地位,未免岌岌自危。於是密令禦史楊雋楊一清孫、翰林湯賓怡也建樹起一個儒党來,一時科道中人也有許多歸附沈一貫的,時人號為浙黨。 兩黨比較起來,顧憲成、高攀龍的東林黨潛勢力自然大於浙黨,幾科道中人附入東林黨的,一登仕籍就替己党張聲勢,任意上疏參奏閣臣。浙黨科道儒者,也將以其人之法還治其人之身,兩相抵制。日久東林黨的勢力蔓延入了齊楚晉豫各地,江淮士人。尤多趨向東林黨的,淮撫李三才為首領,作東林黨的外援。 朝中東林黨的潛勢力又進了一層。結果兩黨各上章交攻,互論是非。神宗帝見奏牘日多,兩黨互訐的奏疏堆積三四尺,神宗帝閱不勝閱,頭也被他們纏昏了。從此把兩黨的奏章一概擱置不問,唯蘭台奏疏糾劾廷臣,立即批答,也大半奏准。 這樣一來,言官疏劾廷臣,疏才上去,那被糾劾的人不待上命便棄官竟去。廷中規章雜亂,群臣無主,處事也各不一致。 每有一建議,各舉各的各行所事,好好的明朝朝儀,至此弄得敗壞不堪。紀綱日墮,亡國的徵兆已見。後來南北科道、東林黨和浙黨攻擊得到了極點,至於無所攻訐了,東林黨人捏造一種謠言,謂鄭貴妃將謀死太子常洛,立己子常洵。並寫成無數的簡帖,昏夜張貼京師各門。 內監揭了簡帖進呈大內,神宗帝也聞知了,拍案大怒道:「賊子鬧得這般可惡?」 下諭嚴究發簡帕的黨羽,司儀郎沈令譽以嫌疑被捕,由刑部侍郎李廷機承讞,辭連東林黨中人。逮侍禦胡憲忠、翰林黃思基、主事陳駿、員外郎趙思訓、大理寺丞何複等一百三十七人下獄。李廷機一概刑訊,黃恩基、趙思訓等誣服,並株連言官多人。又捕高僧達觀,也再三拷掠,又逮捕多人下獄。 尚書趙世卿見案情愈鬧愈大,永遠牽連下去將無停止的時日,便上書諷沈一貫,叫他從中主持。沈一貫也覺冤戮地太多了,不免良心發現,在神宗的面前竭力維持,總算勉強結獄,只殺了袁衷、徐有明等幾個觀政進士。大獄結後,統計前後兩案,東林黨人死者三百六十餘人,浙党死者相等,也算得明朝未有的巨案了。神宗帝見都下謠言日盛,人人說鄭貴妃謀太子,便召沈一貫進宮,親自書了手詔,立皇長子常洛為儲君。沈一貫奉諭退出。 鄭貴妃已得宮監密報,自己本想做太后的,聽說立了常洛,自然要來爭執。神宗帝和鄭貴妃在枕席愛好的當兒,曾答應她立常洵為太子,如今突然變卦,鄭貴妃怎肯罷休,嬌啼婉轉地要神宗帝收回成命。神宗帝正色道:「國立長子是祖宗的成規,朕怎敢因私廢公受人譏評。」 鄭貴妃不依道:「皇上曩日有言,必立福王常洵的,天子無戲言,如何可以賴得?」 神宗帝笑道:「那時朕和你開玩笑,豈能作真?況皇長子年齡已經弱冠,天下人誰不知道。萬一廢長立幼,廷臣議論倒還罷了,倘因此人心疑慮激出亂子來,不是以小誤了大事麼?」 鄭貴妃見神宗帝意志堅決,不由地放聲大哭,一頭撞在神宗帝的懷裡,立時要尋死覓活。神宗帝令內侍們把她勸開,鄭貴妃索性倒在地上打滾,大哭大喊,口口聲聲要冊立福王,否則情願死在皇帝面前。神宗帝眼見得鄭貴妃這樣撒潑,也觸惱了性子,霍地立起身,直到光華殿召集群臣,命把立儲之意速行佈告中外。一面著尚書趙世卿、大學士楊廷珪持節往迎太子常洛,正位東宮。 諸事已畢,神宗帝才緩步回宮。大事既定,鄭貴妃知道爭不回來,也只好死了這個念頭。哪裡曉得群臣意還未足,以福王自受封後,年將弱冠,留在京中有許多不便,應令即日就藩。 這章疏一上,鄭貴妃怎捨得母子遠離,於是又在神宗帝面前哭鬧,弄得神宗帝打不定主意起來。吏部侍郎夏靜安將這件事密白兩宮,李太后忙召鄭貴妃入見,把她大罵一頓。鄭貴妃不敢回話,忍氣吞聲地回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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