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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雪藕冰桃嘉王宴仙春 交梨火棗瑜妃進鉛丹(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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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淒涼,香魂欲斷,隔簾花影,疑是倩人。那個趙姨娘娟娜,滿心想和柳如眉雙宿雙飛,償她願作鴛鴦不羨仙的素志。 萬不料春光易泄,被秦姨娘、吳姨娘、洪姨娘等撞破。一個個都是年少佳人,誰不愛那風月的勾當?於是吳姨娘把柳如眉邀去飲宴,明日苗姨娘請柳如眉去看花。此來彼往,弄得個柳如眉應了東顧不得西,雖說是左擁右抱,卻也有些疲於奔命。尤其是那個洪姨娘,芳名叫做湘娘,星吳縣人,年紀要算她最輕,容貌也推她最是漂亮。說起話來,那種鶯聲嚦嚦的嬌喉,先已令人心醉。柳如眉在群芳當中,和湘娘最是親密,差不多你戀我愛的,形影不離起來。旁邊的吳姨娘、沈姨娘、常姨娘、羅姨娘、秦姨娘、苗姨娘等,這六個美人兒,誰不含著一腔酸意。 娟娜是不消說了,她是個起頭人,倒落在最後,芳心中的氣忿和嫉妒,真有說不出地憤恨。由是鬱悶惱恨交迫起來,把個玲瓏活潑的趙姨娘弄得骨瘦支離、病容滿面了。 如眉明知她是為著自己,一時又捨不得豔麗嬌媚的洪湘娘。只有偷個空兒,難得去探望一下。娟娜見如眉來瞧她,自己高興得了不得,好似獲著一樣異寶般的,病也好了四五分。 哪裡曉得如眉心在洪湘娘身上,和娟娜說話,也是心不對肺地胡亂敷衍了幾句,多半是前言不搭後語,冬瓜去拌在茄子裡。 娟娜是何等聰敏的人,早已瞧透了八九分,心裡一氣,眼前立時地昏天黑,哇地吐出一口猩紅的鮮血來,恰好吐在如眉的衣袖上。這時如眉也覺得良心發現,不由得垂下幾滴眼淚來。再看娟娜時,已嗚咽得不能成聲了。如眉見這樣的情形,料想是不容易脫身了。這天的晚上,算睡在娟娜的房裡。那不知趣的洪湘娘,還叫丫頭來叫過如眉好幾次,只氣得個娟娜手足發顫,拍著床兒痛駡:「賤婢好沒廉恥!」 那來叫如眉的丫頭被娟娜罵得目瞪口呆,半晌不敢回話。只悄悄地溜回去,把娟娜大罵的情形一齊告訴了洪湘娘,還加些不好聽的穢語在裡面。俗語說得好:「攛掇的尖嘴丫頭。」 洪湘娘被那丫頭一頓地挑撥,不禁粉臉通紅,也恨恨地說:「那人自己也是偷漢子,難道是當官的麼?俺明天叫姓柳的不許到她房裡去,看她有什麼法兒來和俺廝拼。」 那如眉其時見娟娜發惱,忙將話安慰她道:「你是有病的人,應當要自己知道保養,怎麼這般的氣急,萬一惱動了肝火,還是自己多吃苦。」 娟娜聽了,深深地歎口氣道:「俺這病是生成的死症,只怕是不中用的了。俺終算和你是前生的冤孽,今世已把身子報答你了,這怨結諒來可以解開。但俺如死後,你能念生時的恩情,在俺墳上祭奠一會,化幾吊紙錢,俺已受惠不淺了。」 娟娜說到這裡,忍不住伏在枕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如眉和並頭睡著,一手緊緊地摟著她,再三地向她勸慰。一面還拿巾兒,輕輕地替她拭著眼淚。 娟娜越想越是傷心,含著淚說道:「俺是個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姊妹的人,自十七歲上進了趙府,到現在依舊是伶仃一身。生時做了孤女,死後還不是做孤魂麼?將來俺的骸骨,正不知葬身何處,冷月淒風,繞著一抷黃土,有誰來記得俺呢!」 說罷,淚珠兒紛紛地落下來,把衣襟也沾濕了一大塊。如眉倒也沒話好慰藉了,只好陪著她垂淚。兩人哭了一會,娟娜覺得神思困倦,就在如眉的懷裡昏昏沉沉地睡去。 待她一覺醒來,早已紅日三竿,柳如眉不知在什麼時候已起身走出房去了。娟娜想起那個洪湘娘來,料如眉一定是到那裡去的,心中氣憤不過,便在榻上要待掙扎起來,和洪姨娘去廝鬧。兩個丫頭見娟娜面白如紙,氣喘汗流,神色很是不好,忙來勸住道:「姨娘不要這樣,還是等養好了病再說。」 娟娜哪裡肯聽,勉強起得床來,已喘得坐不住嬌軀,只得重又睡下。 養息了一刻,又要掙起來,這一次可不比前一回了,竟鼓著勇氣,兩個丫頭左右扶持著,身體兒顫巍巍的,一步挨一步地走出房去,沿著樓臺,慢慢地望著洪湘娘的寢室中來。丫頭攙著娟娜到得洪湘娘的房門前,湘娘的丫頭一眼瞧見,慌忙回身去報知,娟娜已一腳跨進門口,看見柳如眉和湘娘正在執杯共飲。 最叫娟娜觸目的,是湘娘坐在如眉的膝上,兩人臉兒對臉兒廝並著,一種親密的狀態,誰也見了要眼紅的。何況如眉是娟娜口裡的羊肉,被洪湘娘生生地奪去,心內已是萬分懊惱的了,還要做出這樣的醜狀來給她目睹。任你是最耐氣的人,到了這時也無論如何忍不住了。 當下娟娜只看了柳如眉一眼,冷冷地說了聲:「你好——」 這句話才脫口,娟娜的香軀兒不知不覺地昏倒下去。兩個丫頭支撐不住,三個人一齊撲在地上了。如眉和湘娘見了這樣的情形,都大吃一驚,也忙著立起身來,幫同丫頭們把娟娜扶到了榻上,如眉去倒了一杯熱水來,慢慷地灌入娟娜的口中,可是娟娜此時銀牙緊咬,星眸乍闔,鼻息有出沒進的,好像有些不妙的樣兒。如眉回顧湘娘道:「趙姨娘的病體甚覺危急,還是叫丫頭們送她回房吧!」 湘娘點點頭,正要吩咐丫頭們動手,忽覺娟娜粉臉逐漸變色,雙腳一挺,嗚呼哀哉了。 娟娜的兩個貼身丫頭見娟娜死了,不由地嚎啕大哭。湘娘嬌嗔道:「你們不料理把她的屍身舁回去,卻要緊在這裡痛哭了。萬一鬧出去被老爺知道了,那可不是玩的。」 兩個丫頭本來懷恨著湘娘的,如今娟娜已死,一口不平之氣正沒處發洩,被湘娘把話一打動,那個年紀大的丫頭也翻起臉兒,向湘娘說道:「你倒好說太平話。俺家姨娘活活給你氣死了,連哭也不許哭麼?」 湘娘聽說,忍不住心頭火起,嬌聲喝道:「好不識高低的賤婢,你們姨娘自己病死的,卻幹咱什麼事?你敢來誣陷嗎?」 說著伸出玉腕,只把那個丫頭一掌,打得那個丫頭眼中火性直冒,掩著臉兒索性大哭大罵,那年紀小的丫頭也幫著罵人。湘娘的兩名丫頭當然要加入戰團,於是丫頭對丫頭謾駡。 罵得不爽快,就實行武力主義,四個丫頭扭做一團。柳如眉見她們鬧得太厲害了,上前相勸,也休想勸得住。 湘娘因被丫頭罵了一頓,氣得臉都發青,心上愈想愈氣,也嗚嗚咽咽地哭著道:「咱們到了趙府裡來,誰也不敢得罪一句,現在反被丫頭來糟蹋了。」 湘娘哭著,想起身世更覺感傷了。那四個丫頭兀是扭著,一頭哭一頭亂撞。一座閨閣中霎時鬧得烏煙瘴氣,一片的啼哭聲不絕。隔房的姨娘都聞聲來瞧,還當做是什麼一回事。那時榻上臥著一個死人,房內哭的哭,打的打,弄得柳如眉立又不是,坐又不安,勸是更勸不住了。 那吳姨娘、秦姨娘、常沈兩姨娘、苗姨娘、羅姨娘等,也都紛紛走過來,看了這種情形,又好氣又好笑。又為了洪姨娘霸佔著如眉,大家心裡本和她有些不睦。既見娟娜死在榻上,倒又覺替她可憐起來,不禁微微地歎息。那丫頭等只顧著尋鬧,也沒人去勸她們,也忘了榻上還有死者。只有柳如眉心裡暗暗地著急。大家正議論紛紛,不提防門外靴聲橐橐,走進一個紫裳微髭的中年人來。 那些姨娘見了便一哄地散去,房中剩下了柳如眉和湘娘,並四個廝打的丫頭。那中年人是誰?正是那位尚書趙老爺了。四個丫頭見趙文華進來,忙釋了手,各人撅著一張嘴一言不發地立在旁邊。這時把個柳如眉嚇壞了,渾身不住地打戰,要想做得鎮定一些,越想鎮定越是發顫,只好硬著頭皮走上來,低低叫了一聲:「舅父。」 趙文華對他瞧了一眼,也不說他怎樣會到這裡來的,也不去答應他,管著自己走進房內。 一眼看見榻上直挺挺睡著娟娜,不覺怔了一怔,一手拈著髭說道:「趙姨娘怎會死了?怎樣卻死在這裡?」 湘娘緋紅了臉,哪裡還答應得出來。幸得那個丫頭,屈著半膝稟道:「趙姨娘方才還是很好的來玩耍,和洪姨娘講了一會話,忽然倒在地上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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