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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月缺花殘鳳姐伴碧草 魚沉雁杳馮婦赴黃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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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駕的又是文武大臣、掮豹尾槍的侍衛、御林軍、錦衣衛、禁城的禁卒、戍兵。督隊的是五城兵馬司,騎著高頭駿馬,全身貫甲,金盔銀鐙、左弓右矢,橫刀揚鞭威風凜凜好不得意。 正德帝御駕直進中門,祀了太廟、社壇,又繞行了禁城一周,才入乾清門登奉天殿,受百官的朝覲。 是年是正德十四年。正德帝自七年出巡林西,不久還輦。 九年出幸宣府,十一年太皇太后駕崩回京奔喪。到了是年八月,又出巡江西,直到十四年九月回鑾,足足在外遊幸了四年。十四年中,倒七個年頭不視朝政,只在各處遊幸,所以時人稱他為游龍。不好聽些,簡直是個荒政淫亂、沉湎酒色的紈袴皇帝。 那時正德帝退朝還宮,去謁張太后,自然十分喜歡。只有戴太妃想起自己的兒子蔚王厚煒,出駐南京,被刺客李萬春戳死正德帝初幸南京便遇刺客,誤刃蔚王,見六十三回。她見了正德帝,益覺觸景傷懷,忍不住掉下淚米。又轉念刺客是甯王宸濠指使,便把甯王頓足憤罵,囑咐正德帝處懲甯王時,要將他的心臟剖出,祭奠蔚王,說時竟失聲哭起來。 正德帝忙拿話安慰戴太妃。出了慈慶宮,皇后夏氏和何妃、王妃、雲貴人、龍侍嬪等都來參見。正德帝這時被戴太妃一提,驀然記著了甯王謀叛的事來。又見了何妃、雲貴人、龍侍嬪等,不由地想起月貌花容的劉貴人芙貞,經那惡僧鏡遠賺進甯王邸中,江飛曼往南昌盜取,受傷奔歸,從此消息沉沉。現下王守仁擒獲叛藩,逮及眷屬,劉美人定有著落了。 於是正德帝重行出宮,召楊廷和至便殿,詰問甯王的處置。 楊廷和回奏:「甯王猶未囚逮京,現囚在刑部大牢的。只不過連党王大狗子,楊清兩名正犯,聞王守仁已親押赴杭州,預備聖駕幸浙時獻俘。」 正德帝說道:「這樣卿去傳檄王伯安守仁字伯安,著即遞解逆藩進京發落。」 楊廷和領諭,飛檄浙江。王守仁接著,不敢怠慢,星夜押了囚車進京。不日到了都中,首先去謁見刑部,這是明朝的向例。 第二天早朝,由刑部尚書夏芳奏陳守仁逮叛到京。正德帝下旨:「文武大臣隨駕,在乾清門受俘。」 王守仁覲見畢,武侍衛押甯王並侍姬秋娘及家人等七十余名,跪到石陛下,一一點名。正德帝滿望劉貴人也在其內,誰知等到人犯唱名完了,不見劉貴人的影蹤。正德帝心下很不高興,又不好說明,因故召王守仁問道:「逆藩在江西作惡,專一劫奪良民的妻女,想他姬妾不止這區區十幾人。」 王守仁便把瓊樓被毀,眾姬妾大半投江自盡的事從頭至尾奏述一遍。 正德帝知劉貴人也逃不了這劫厄,不覺憤氣衝冠,指著甯王喝道:「朕未薄待你,你卻三番五次地遣刺客行刺朕躬,還敢舉眾稱叛。今日遭擒,死有餘辜。且看你有甚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甯王聽了,自知有死無生,樂得衝撞幾句,便也朗聲說道:「厚照!他莫閉了眼睛胡謅,忘了本來面目。俺雖犯國法,是犯太祖高皇帝的,不是犯你的法。你說我背叛朝廷,你的祖宗燕邸,還不是篡奪建文的天下麼?俺見不得列祖列宗,不知你的祖宗燕王也一般沒臉去見太祖高皇帝。且從前燕邸是建文的叔父,俺也是你的叔父。今不幸大事不成,否則俺怕不是燕邸第二麼?」 正德帝聽了甯王的一番無禮話說直氣得面容發青,回顧刑曹,速擬罪名。刑部尚書夏芳謂:「律當淩遲炙屍,家族一例碎剮。」 正德帝也不暇計及祖訓,立命錦衣衛把甯王拖下去。 據明朝舊例,親王沒有斬罪的,賜死不過白綾鴆酒,最多處了絞罪。宣宗時以銅爐炙死漢王,已經違了祖制。正德帝殺甯王,因一時憤極了,和處置小臣一樣,還管他什麼祖制。所以後來的歷史上很有非議于刑部尚書夏芳,史中都論他是違法的。再說正德帝受俘戮叛事畢,病體也大痊了,又想著那個安樂窩,和江彬重行豹房。其時太監錢獷已失寵了,又經江彬在旁攛掇,說錢獷曾私交甯王。正德帝大怒,將錢獷拿赴刑部。 夏芳與錢獷,本來是怨恨很深的,肥羊落在虎口,能逃得脫身麼?只略為鞫訊一下,便擬成罪名上聞。正德帝判了一個斬字,勢焰熏天的錢獷自然頭顱離頸了。 正德帝遊了幾天豹房,天天想到劉貴人,也間接記起了宣府的鳳姐,又欲駕幸宣府。正值韃靼小王子率兵第十一次寇邊,廷臣派行軍總管朱甯去征撫。正德帝笑道:「邊寇狡猾,怙惡不悛,朕當親出征剿。」 都禦史蘭寘忙奏道:「蠻夷不馴,自應遴派大將痛剿,陛下是天下至尊,豈可輕冒矢石?」 正德帝不悅道:「朕便不能統師將兵麼?」 當時就提起筆來,自授為鎮國威武大將軍、總督天下兵馬,即日出師居庸關。又頒佈鎮國威武大將軍朱壽的詔令。 皇帝忽稱臣子,自做官自喝道的笑話,也只有這位正德皇帝做得出去。大學士梁儲等雖上疏切諫,正德帝急於游幸宣府,哪裡把這些奏牘放在心上。於是點起兵馬五萬,只帶了護駕官李龍、供奉官江彬,隨輦大臣蔣冕、毛紀等,浩浩蕩蕩地師出居庸關。不日到了大同,總兵周鳳岐來迎,奏陳小王子的兵馬聞御駕親征,已率了部屬夜遁了。正德帝聽了不覺哈哈大笑,下諭駐屯了人馬,和江彬、李龍潛赴宣府,仍往國公府中,見了鳳姐,自有一番親密。 過了幾天,毛紀、蔣冕也出來,苦請回鑾。正德帝沒得推託,只好傳旨還駕,大軍班師,一面把鑾輿迎接鳳姐進關。誰知那鳳姐又染起病來,坐不住鑾輿。正德帝命改乘臥車,著李龍護持。這樣地由陸路起程,看看將到紫荊關,鳳姐的病症一天重似一天,日間清醒,晚上就氣喘汗流,神志模糊了。 正德帝令暫住館驛,來看鳳姐,只見她粉面絳赤,咳哮不止,形色似有些不妙。在行軍倥傯中又沒有宮人侍女服侍,三四名塞外的丫頭,都是不解事的。正德帝方在煩惱,恰好江彬進來,聽了正德帝的話乘勢稟道:「臣妾現在後帳,可叫來侍候李娘娘就是。」 正德帝大喜,即傳江彬的侍姬進來,見她生得玉膚朱唇,容貌十分冶豔,先有些心上喜歡了,哪知榻上的鳳姐忽地翻過身來,微睜杏眼歎口氣道:「臣妾福薄,不進關也罷。」 正德帝安慰道:「你且靜養著,身體好了,朕帶你進宮共享富貴去。」 鳳姐搖頭道:「村野的女兒,哪裡有這樣福命,今天恐怕要和陛下長別了。願陛下早還鑾輦,以安人心,臣妾死也瞑目。」 說罷掉下淚來。正德帝也忍不住垂淚。又見鳳姐她瘦骨支離的玉臂,握住正德帝的左手,流淚說道:「臣妾死後,沒有別的掛懷,只有一個哥哥,望在臣妾分上,格外施恩。」 鳳姐說到這裡,已嗚咽得說不出話來。粉臉更覺緋赤,氣喘愈急。勉強支撐了一會,哇地吐出一口紫血,兩眼往上一翻,雙腳挺直,嗚乎哀哉! 正德帝叫她不應,不由得失聲痛哭,李龍在外面聽得也直搶入來撫屍嚎咷。正德帝哭了半晌,下諭就館驛中替鳳姐開喪,依嬪妃從豐盛殮。 這幾日中,正德帝沒情沒緒的,晚上便拖著江彬的侍姬馮氏侍寢,又鬧了三四天,蔣冕、毛紀等力請回鑾。正德帝令將鳳姐的靈柩載在鳳輦上,竟入紫荊關。到了都下,正德帝又命排列全副儀衛,迎接鳳姐的靈柩,直進京城正門。這樣一來,廷臣梁儲、楊廷和、蔣冕、毛紀等上疏極力阻諫。時吏部侍郎楊一清新從寧夏調回,也力阻不可。 正德帝決意要行,眾臣便議改東門,正德帝還不滿意。君臣爭執了好幾日,才得議定:把鳳姐的靈柩從大明門而進。一路上儀衛煊赫,為歷朝後妃所不及,這也算鳳姐死後的榮耀了。 靈柩進了城,厝在德勝門內的王皇殿中,天天有百來個僧道建壇超度。直待過了百日,正德帝又替她舉殯,附葬皇陵,又經群臣苦諫,算改葬在北極寺的三塔旁,並建坊豎碑。那座墓形,極其巍峨壯麗。正德帝還要給鳳姐建祠,到底怕後世譏評,只得作罷。 正德帝自鳳姐死後,也無心再往豹房,更不住大內,只和江彬的侍姬馮氏終日在西苑廝混。江彬盼望馮氏回去,早晚伸著脖子望著,還是消息沉沉,未奉旨意,又不敢進西苑去探聽。 只有候個空兒,向那些內監探問馮氏的音耗。左等不來,右等不見,江彬這時深悔自己當時舉薦的不好。一天,西苑中的小太監出來,江彬忙又去探聽馮氏。小監回說:「馮侍嬪已死了。」 江彬見說,大驚道:「怎麼就會死了?」 小監冷冷地答道:「馮侍嬪自己投水死的,為的什麼事,咱卻不知道了。」 江彬聽罷幾乎昏倒。要知那馮氏怎樣死的,再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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