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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柳掩春台皇后見廢 香飄月府天子還都(2)


  待她洗好,宮女們扶持她上紫雲亭,景帝也跟著她到了亭中,四周的水晶光回映出來,變成了五六個瓊妃的倩影。她那玉膚給晶光一耀,益顯出她肌膚潔白柔嫩了。景帝瞧到了情不自禁起來,便揮去侍候的宮女,和瓊妃在亭上玩一會兒。至天時寒冷,溫泉上可以張起暖篷,一點風也不透的。紫雲亭裡四周有百葉螺旋門裝著,預備冬天遮蔽風雪。亭底本是掏空的,可通亭外的暖房。

  暖房裡面,燒著幾十盆燃炭,把一杆銅管去置在紫去亭的四壁,那一縷溫熱從銅管中送到亭內,坐在亭中的人,好似二三月裡的天氣,雖大雪紛飛也不覺得寒冷了。瓊妃坐的那個白玉寶座,又是天生的溫暖,冬暖夏冷,盛暑的時候坐上去,汗下如雨的人立刻兩腋風生,涼爽無匹。嚴寒的時候,坐在玉座上面,薄衣能夠禦寒,有這幾種好處,瓊妃愛得什麼似的。紫雲亭上,瓊妃一個人之外,只有景帝能去遊玩,其餘的無論是什麼人,休想上得亭去,簡直連正眼也不敢覷一覷。

  紀妃見景帝寵任瓊妃,乘勢也來湊趣,把個瓊妃奉承得萬分的喜歡。瓊妃見紀妃對於自己總是低頭順氣,當她是個好人,常常在景帝面前替紀妃說些好話,景帝聽了瓊妃的枕上言語,把紀妃也就另眼相看,一個月裡總召幸她一兩次。紀妃愈要討瓊妃的好,遇到景帝臨幸時假意推讓著,景帝很贊她賢淑,瓊妃聞知,自然越真信紀妃是真情對己了。獨有那桓妃卻瞧不出風頭,為了一句話觸怒了瓊妃。不到三天,景帝的諭旨下來,貶桓妃入了景寒宮。

  這景寒宮是宣宗時的蓮房,因多年沒有修葺,弄得荒草滿徑,走進去很是淒涼。桓妃雖是不願意,但聖旨豈可違忤,只得硬著頭皮去居住。你想偌大一座景寒宮,前前後後兩個管門的內監,桓妃的兩個老宮女之外,再找不出第五個伺候的人來。

  黃昏人靜,飛螢入帳,階下蟲聲唧唧,風吹落葉蕭蕭,一種寂寞孤淒的景象,真令人悲從中來。何況桓妃又是個失寵的貴妃,昔日繁華,轉眼猶如塵夢。悲咽抑鬱,漸漸地染成了一病,竟死在景寒宮中了。景帝聽得桓妃死了,回憶前情,命依貴妃禮安葬。那兩個侍奉的老宮女晦氣,做了桓妃的殉葬品,一丘荒塚旁,替她多了兩個女伴,想桓妃死的孤魂倒不至於寂寞的了。

  自桓妃貶死,六宮的嬪妃誰不心驚膽戰,人人有朝不保暮的概況。瓊妃也恃著寵倖,愈發施弄威權,宮女等稍有違逆,即令下杖,可憐一般紅粉嬌娃,枉死的也正不知多少。那瓊妃毫不在意,而且逐漸霸到汪皇后的頭上去,汪皇后的為人也是個狡譎詐偽的能手,只准她去制服別人,豈肯她被人制呢?起初瓊妃進宮,尚按著禮節到朔望去朝皇后,後來聖寵日隆,瓊妃便夜郎自大,竟不把汪後放在眼裡了。

  汪後是何等乖覺,她覷知瓊妃獲寵,勢焰方張,自己不便去捋虎鬚。所以瓊妃膽也越肆,不但朔望不朝,並佳節元旦也不去向汪後行禮了。汪後卻打定主意,只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做前提,自己顧自己,她做她的貴妃,我為我的皇后,倒也相安無事。

  誰知那不守本分的紀妃,是愁太平巴有事的一類人物。她心裡和汪後不睦,自知勢力薄弱,就暗下來攛掇瓊妃,設法弄倒汪後。瓊妃其時欲心漸熾,滿心想坐那中宮的位置,恨那汪後沒甚壞處捉著,不好在景帝面前進言。現見紀妃和自己一路,當她是唯一的幫手。於是兩人日夜密議,要把汪後推翻,瓊妃便掌正印,紀妃做嬪之長。她們自己支配好了,便賄通了總監廖恒、司衣監項吉,叫他們覷見皇后的間隙,得著了消息即來報知瓊妃。瓊妃便召紀妃商議,四個人在那裡暗算著汪後,汪後連做夢也想不到的。

  一天事有湊巧,正值汪後的幼弟雲生隨著彤史內監何富,進宮翱遊各處。仍明宮的規例,外戚不奉宣召是不准進宮的。

  從前太祖的時候,國舅吳楨曾殺過一回宮眷,太祖恨極了,在祖訓裡面載著:「凡是外戚,須皇帝有諭旨方許進宮,如系皇后的懿旨,也須有皇帝禦寶為證,不然作引奸入宮論。」

  雲生因認識何富,欲進宮去探望他的姊姊,卻又礙著規例。經何富替他設法,好在雲生是個未冠的童子,就命他裝成宮女的模樣跟隨何富進宮。汪後接著雲生,姊弟相見,自然十分親熱,講了些閒話,雲生要求往各宮遊覽,汪後仍令何富導引,太監和宮女同行原是常有的事,但雲生究屬改扮的,形色上到底有些兩樣,恰恰被司衣監項吉遇見,瞧出了雲生的形跡,便問何富:「這宮人是哪一宮的?」

  何富心虛,被他一口就問住,呐呐地答不出話來,項吉越是疑心,忙去報知總監廖恒,廖恒立即派了內監兩名,把何富和雲生扣留起來,一面差內監去飛報瓊妃,瓊妃借此奏陳景帝,謂汪後私引男子進宮,加上些不好聽的話,說得景帝果然大怒,命提雲生、何富親自勘鞫,雲生供是汪後的幼弟,改裝宮女是實。

  何富也承認引導是奉汪後的懿旨,把一場禍事卻推在汪後一個人的身上。景帝見雲生是外戚,有心要寬宥他,偏是瓊妃在旁慫恿,景帝又複怒氣勃勃,隨即下諭,雲生遣戍,何富腰折,瓊妃竟代景帝在雲生的名下判了一個斬字,可憐雲生一條小性命,就此保不住了。

  第二天早朝,大約又是瓊妃的鬼戲,景帝突然提出廢黜汪後的事來,廷臣如于謙、王直、楊善、李實等,紛紛交章諫阻,景帝格於眾議,也只得暫時擱起。及至到了明年的春二月裡,正百花齊放,萬紫千紅的時候,瓊妃居然生下一個太子來了。

  景帝這一喜非同小可,朝中連日大張慶筵,景帝親祀宗廟,賜名見濟。瓊妃自生太子後,威權愈大,聖眷也益隆,景帝便下旨廢去汪後,立瓊妃杭氏為皇后,雖有群臣苦諫,景帝只是不聽。

  兵部尚書于謙侍景帝夜宴,突然垂淚,景帝詫異道:「卿有什麼心事嗎?」

  於謙頓首奏道:「汪皇后未有失德之處,今陛下無故廢立,愚臣蒙聖恩位列六卿,將來史筆直書,必詈愚臣等不能規君於正,轉導君於惡,後世恐被唾駡,以是很覺自愧,不禁垂淚,幸陛下恕。」

  景帝聽了於謙的諷諫,沉吟半晌,毅然決然地道:「朕意早決了,卿且勿多言。」

  於是實行把汪後廢去,正式冊立杭氏瓊妃不提。

  再說上皇英宗在伯顏的營中,那乜先常派人行刺,終不曾得手,也是上皇命不該絕,一半是伯顏保護得周密,令奸人計不得逞。上皇以哈銘是蒙人,命他致意伯顏的夫人哈喇,勸伯顏早送上皇還國。哈喇就拿話激伯顏道:「乜先雖與你和好,但他卻對左右說:『伯顏敢送上皇回都,俺必不使他成功。』」

  伯顏聽了大怒道:「乜先料我不敢,咱偏要這樣做,自明天起,咱便親送上皇回國去。」

  是年八月,伯顏即大張筵宴給上皇餞別,哈銘、袁彬、吳童官、王真等都歡欣鼓舞。伯顏又親與上皇把盞,令那六名番女出來,歌舞侑酒。上皇見回國有日,也開懷暢飲。

  酒闌席散,伯顏就點起五千名健卒,著鄧靚、布靳為先鋒,小伯顏居中鋒,伯顏自己督隊,上皇的車駕列在中間,一路上旌旗招展,戈戟森嚴,直向居庸關進發。有一天,經過蘇武廟,將至黑松林地方,天色已晚了下來,伯顏傳令,人馬暫時紮營。這天的晚上,伯顏又和上皇痛飲,並拔劍起舞,親唱驪歌一曲,伯顏歌來,聲韻悽愴,上皇也不由地下淚,酒罷安寢。

  一宿無話。明日破曉,伯顏令軍士造飯已畢,拔隊齊起,正行之間,忽聽得弓弦響處,颼的一箭飛來,恰巧中伯顏的咽喉。伯顏翻身落馬,兵士就此鳥亂起來。上皇大驚,待要跳下車來逃命,只見哈銘驟馬至駕前,喘息著道:「賊兵來追,咱們快往野狐嶺躲避吧!」

  說畢挽了上皇的車駕飛奔上嶺。不知是哪路人馬追來,再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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