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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萬縷青絲報知己 兩行紅淚雪沉冤(2)


  太宗知妙錦固執,諒來不能強做,不由地歎息一聲,便命起駕回宮。祖輝和妙錦在後跪送,太宗心裡很為懊惱,但還希望妙錦回心過來。回宮之後,不時令女官內侍們頒賜珠玉珍寶與妙錦,妙錦勉強受領,都用竹篋把所賜的東西一一封鎖起來。

  這樣地過了半年,太宗又提起立後的事來,再派女官來勸妙錦,妙錦也歎道:「皇上不能忘情於我,總算是我的知己。

  那麼我就把半生的幸福,報了知己吧!」

  妙錦說著,忽地將雲髻打散,提起金鉸剪來,颼颼地幾下,把萬縷青絲剪在手裡,用黃袱裹好,遞給那女官道:「煩你上達皇帝,說我已削髮,從此遁入空門,不能再侍奉皇帝的了。」

  那女官呆了半晌,只得回奏太宗,太宗也無可如何,只得令馬妃暫掌六宮,誓不別立皇后,空著這個位置,算是報答妙錦的。後來妙錦死了,太宗命照皇后禮節也安葬在長陵。這是後話。

  太宗自喪了徐皇后;妙錦又削髮為尼,弄得他兩頭脫空,正在滿心不樂的當兒,忽然高麗入貢,內有美女兩人。一個叫權英的,面貌豔冶,舉止嫵媚,太宗看了大喜,便立時進入後宮,當夜召幸。那權英不但美麗,又工媚術,太宗因此越發寵倖,就晉封她為玉妃。那玉妃的肌膚,膩滑瑩潔,伸出手來,真和羊脂一般,又白又嫩。不說別的,只就看她一身的玉膚,也要令人魂銷了。

  太宗笑問她為甚皮膚這樣嬌嫩,玉妃回說:「自幼兒便把玉當作食品,所以肌膚格外的細膩。」

  太宗驚道:「那玉是石質的,怎樣可以吃的?」

  玉妃微笑道:「高麗地方,原是產玉的所在。不過那種玉和市上做珍玩的又是不同,顏色有黃的也有白的,式樣也有大小和厚薄。這一類的玉,大都產在河中。

  高麗地方,有種人專在河中掏玉,掏著了便來賣給人家,黃的算為上品,白的略次一點。吃玉的人,把玉取來,滌洗乾淨,放在罐裡煮著,過了半晌,再將白習草和玉煮,待玉煮軟了,再把白習草取出,這時的玉已煮得和膏一般,又加上香料糖汁,吃起來味兒又鮮潔又香美,無論什麼東西,終比不上它的。」

  太宗聽說,很是詫異道:「那煮玉的自習草又是哪裡來的?」

  玉妃答道:「這是高麗的特產,出在產玉的河邊上,有了這草,河中必然有玉,那賣玉的人掏了玉來賣時,順便拔了那白習草,算是買玉時附贈的。這白習草和玉,性情極其相反,不管怎樣厚的玉,一經和草煮,便柔軟如綿的了,大約也是一種相生克的意思吧!」

  太宗笑著問道;「你幼時便這樣煮玉吃的嗎?」

  玉妃微笑道:「臣妾的老父,那時愛妾如掌上明珠,還特雇了一個老嫗,專一替妾煮玉,自三四歲上直吃到十八九歲。老父死後,家景漸漸中落,也沒有閒錢再去買玉吃了。今年高麗國王挑選美人進貢,見臣妾生得肌膚瑩潔,便也選在裡面,現得侍候陛下,不是妾的萬幸嗎?」

  太宗點頭道:「你既喜歡吃玉,朕就命那裡的官吏去採辦去。」

  於是傳諭,令宦官永祿專往高麗采玉。

  那永祿領了旨意,開了一隻大船,上插著紅旗,大書「奉旨采玉」四個大字。一路上繡幟飄揚,錦帆滿張,直達高麗。

  那面的地方官吏,自忙著迎送,永祿也乘間勒索,高麗的人民不勝他地滋擾,暗中糾集了無賴惡党,舉旗作亂,又戕了明朝守將,殺死永祿。太宗聞報大憤,立飭英國公張輔出師高麗。

  自永樂十九年三月往征,直到九月班師。太宗仍命內監赴高麗采玉,時人稱為取寶船。每一個月中往高麗采玉一次。玉妃得玉,便親自調煮,等到煮好,先進太宗。太宗嘗了玉的滋味,果和別的不同,從此和玉妃有了同癖。據內務的報告,只就采玉這一項,耗費報銷月支五十五萬餘兩。當時已這樣的奢靡,怪不得明廷要窮奢極欲了。

  一天,太宗攜了玉妃往遊西苑。這個西苑是在河東,距御花園約半裡許。太宗遷都北京,便命建一個大花園在河東,賜名叫作西苑。那西苑裡面有無逸亭,有溫玉泉,有秋輝夕照,有漪漣池,有清芬盡在,有風月無邊樓,雪玉亭,明鏡湖,玉樹翡翠榭,放鶴亭,松竹梅三清軒。種種名勝,都是清幽壯麗,無美不俱的。當落成的第一日,承造西苑的是司禮監餘焜,便來請駕幸西苑。太宗見奏,帶了玉妃和幾個內侍宮女,竟往西苑中來。

  這時正是三春的天氣,碧柳絲絲,紅花如錦,千花萬卉,共鬥芳菲。又加上苑中的畫棟雕樑,愈覺得景致的幽美了。太宗一面遊看,只是讚不絕口,正在有興的當兒,忽聽得園外一陣的嚷聲,接著便是腳步聲雜亂,一個蓬頭散髮的女子,領著三個孩子、一個女兒望著園中直嚷進來。

  太宗很是不懂,方在怔愕著。那女子一見了太宗,便拖住衣袖大哭,還不住地把頭向太宗身上撞去,太宗吃了一驚,再仔細瞧時,卻是自己的妹子甯國公主。太宗忙說道:「你有什麼話,儘管可以好好地講,為什麼要弄成這個樣兒?」

  甯國公主又大哭道:「還講什麼話,你只把梅駙馬還俺就是了,否則情願撞死在你面前。」

  太宗見她說不明白,又有那三個孩子一個女兒,也來纏繞著太宗,啼哭著向他要爹爹。太宗這時十分為難,又不好變臉,正當無可奈何,恰巧楊士奇和楊榮因蒙裔阿嚕台衛率領部眾又寇邊疆,守臣都指揮哈蜜飛章入奏,急求援兵。

  楊士奇、楊榮兩人方主持內閣,接到了奏疏不敢怠慢,便進西苑來見太宗。正好甯國公主在那裡和太宗拼命,楊士奇便上前相勸,甯國公主把梅駙馬失蹤事,對楊士奇略略說了一遍。士奇也心裡明白,只得勸甯國公主道:「木已成舟,公主也不必悲傷了。」

  楊榮也來安慰,經兩人說得舌敝唇焦,甯國公主才答應了,要求把殺駙馬的潭深、趙曦立時正法,三個兒子統賜爵祿,女兒照郡主例遣嫁。

  太宗見說,只得一一依允。並親書了諭旨,付給公主,命刑部立逮趙曦、潭深,即日棄京,又加贈梅駙馬為靖遠公,三子襲侯爵,女兒由奉旨配婚。甯國公主見事事如願,才領著三子一女,含淚自去。

  這甯國公主是太祖的長女,嫁給駙馬梅殷。當日太宗舉白幟靖難,梅殷引兵抗拒,太宗連吃他幾個敗仗。太宗登基,下詔召梅殷進京,梅殷只守著兗州不肯奉詔,太宗越發恨他了。

  其時幾次要發兵去征他,都被徐皇后擋住。又太宗初入京城,命建文帝舊臣方孝孺草詔頒佈天下,孝孺不但不肯動筆,反把太宗大罵一頓,說滿朝文武,駙馬梅殷之外,盡是賊臣。太宗大怒,殺了方孝孺,梅殷是孝孺同黨,殺梅殷的心也越切了,那潭深、趙曦,是梅殷部下的正副指揮。

  太宗密傳諭旨,令潭、趙暗圖梅殷。趙曦和潭深便私下議好了,借名操兵,請梅殷校閱。梅殷不知是計,竟和潭、趙兩人並馬出城,到了護城河邊,兩人一聲暗號,把梅殷推下河去,部下的衛兵慌忙下橋去救,潭深拔劍大喝道:「誰敢救援梅殷,俺就砍下他的腦袋。」

  衛兵們聽了,知道梅駙馬是他兩人謀死的,便呐喊了一聲,大家紛紛走散了。

  內中有幾個心腹的人,連夜去報給甯國公主,說了潭深、趙曦謀害的情形,公主聽了放聲大哭,就領著她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哭到宮裡來和太宗拼命。太宗做了這虛心的事,不覺也有些愧對公主,只好由她鬧著。幸得楊士奇和楊榮進來,才解了這場的圍。

  公主領著上諭出宮,立刻捕了趙、潭兩人,親見他們把趙、潭斷頭,公主又命摘取了兩人的心肝,向梅駙馬的靈前致祭。

  這裡太宗和楊士奇等,議定出兵征阿嚕台衛,太宗雄心勃勃,便下諭即日親征。楊士奇等再三阻諫,太宗不聽。第二天上,太宗命皇太子高熾監國,自己到禦校場來,點起三十萬大軍,出塞北征去了。這一次的親征直到了永樂二十二年,總算把阿嚕台征服,太宗下諭班師,大兵到了白邙山,忽京中的警報到來,是玉妃逝世了。

  太宗聽說死了玉妃,不由得悲痛欲絕,因此衰毀太甚,聖躬也有些不豫起來。回到榆木川時,太宗的病越沉重了,便召楊榮、夏原吉、金幼孜三大學士及英國公張輔等到了榻前,太宗囑咐了後事,令太子高熾即位,楊榮等頓首涕泣受命。這天的晚上,太宗忽然睜眼問內侍海壽道:「到北京還有多少日路程?」

  海壽跪稟道:「須至七月中可到。」

  太宗長歎一聲道:「看來等不得了。」

  說罷便閉目不說了。海壽見太宗形色不妙,忙去報知侍駕的大臣。楊榮、張輔、金幼孜等慌忙進禦帳來問安時,太宗早已駕崩了。楊榮等痛哭了一場,卻不給太宗發喪,只令內侍海壽星夜時京。要知後事怎樣,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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