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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誇神箭傾城蔔一笑 親美色禿馬羨雙馱(1)


  卻說巴延聽得怪叫聲,不覺吃了一驚,忙把阿蘭姑娘一推,跳起身來,向草地上去尋那把佩刀。因為他初見阿蘭姑娘影兒的時候,還當是歹人,蒙古的強盜是隨處皆有的,所以巴延便拔出刀來防備著。及至瞧清楚是阿蘭姑娘,那把刀自然而然地撂在地亡了。如今聽著怪獸的叫聲,急切去找那把刀,一時又尋不著它,急得巴延眼眶的火星直冒出來。虧得月明如鏡,巴延覺得眼前白光一閃,定睛看時,那把如霜雪也似的鋼刀,分明踏在自己的腳下,因心慌了,只望著四邊亂尋,倒不曾留神到自己的腳下面,這時給月光一照便發見出來了。巴延趕忙拾刀在手,再看阿蘭姑娘,早嚇得縮做一堆。

  那怪聲卻連續不斷地叫著,只見西面樹林子裡,閃出一隻異獸來。從月光中瞧過去,身體很是高大。只講那怪獸的兩隻眼睛,好像兩盞明燈似的直射過來。巴延深怕驚壞了阿蘭姑娘,便一手繞起了髮髻,拿刀整一整,大踏步迎上前去。怪獸見有人來了,也就豎起鐵梗般的尾巴,大吼一聲,望著巴延直撲過來。巴延忙借一個勢兒往旁邊一躲,翻身打個箭步,已竄在那怪獸的背後,順手一刀砍去,但聽得劈綽的一響,似斬在竹根子上,卻砍下一段東西來。

  那怪獸負痛,便狂叫一聲,倒在地上亂滾。巴延正待上去砍它,忽然林子裡跳出一個人來,手執著一把鋼叉,只一叉搠在那怪獸肚裡,眼見得是不能活了。巴延細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兄弟都忽。當下都忽先問道:「哥哥說不出來打獵的了,怎麼又會到這裡來呢?」

  巴延見問,就把玩月遇著阿蘭姑娘的事約略講了一遍。又指著死獸說道:「俺剛才似砍著一刀的。」

  說時俯下身去,拾起斬下來的那段東西一看,卻是半截箭竿,還有翎羽在上面哩。巴延悄然道:「怪道當時像砍在竹根子上差不多了。」

  都忽接著說道:「這是咱所射的藥箭,那畜生中箭之後,望這裡直竄,咱卻順著叫聲追來,它後臀那枝箭吃你截斷,箭鏃鑽入腹裡,所以那畜生熬不住痛,便倒下來了。倘使在未受創時,只怕你未必制得它住哩。」

  巴延聽了,只搖一搖頭,便和都忽來看阿蘭姑娘。只見她閉緊了星眸,咬著銀牙,索索地伏在草地上發抖。巴延看了,又憐又愛,趕忙也向草地上一坐,伸手把阿蘭姑娘的粉頸扳過來,望自己的身邊一擁,再拿雙手捧住她的臉兒,向月光中瞧看。可憐,她已是花容慘淡,嬌喘吁吁,額上的香汗還不住地直滾下來。巴延便附著她耳邊輕輕地安慰她道:「姑娘不要驚慌,那孽畜已吃俺殺死的了。」

  阿蘭姑娘聽說,才微微睜開杏眼,低低地問道:「真的嗎?幾乎把我的膽也嚇碎了。」

  說著便欲掙起身來。怎奈兩條腿沒有氣力,再也掙扎不起來,重新倚倒在巴延的懷裡。巴延笑著說道:「姑娘切莫性急,再安坐一會兒,等俺來扶持你回去就是了。」

  阿蘭姑娘一頭倚在巴延的身上,卻扭過頭來對巴延瞅了一眼,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媚態,似乎表示感激的意思。這時巴延大得其情趣,一個嬌滴滴柔若無骨的阿蘭姑娘,居然擁在懷裡,怎不教人骨軟筋酥,何況是初近女性的巴延,自然要弄得魂銷意醉了。只苦了個都忽,木雞似地立在旁邊,瞧到沒意思時,就盤膝坐在草地上,從腰裡取下煙袋來,低眉合眼地吸著淡煙,以消磨他的時間。

  看看鬥轉星橫,明月西沉了,巴延才扶著阿蘭姑娘立起身來。可是她那樣嬌怯怯的身體,又是受了驚恐之後,怎樣能走得動呢?只得把一隻玉臂搭在巴延的肩上,巴延也拿一隻手摟住她的纖腰,二人互相緊緊地靠著,一步挨一步地向前走去。

  都忽也立起身來,又掮了鋼叉,一手拖著那只死獸,跟在後面。

  阿蘭姑娘走在路上,雖是巴延扶著她,她那雙足站不穩,香軀兒兀是搖晃不定。倘那時有人瞧見這副情狀,一定要當作一出《楊貴妃醉酒》看哩。當下,巴延扶著阿蘭姑娘,直送她到自己的帳篷裡,便有蒙古小婢出來接著,攙扶進去了。巴延才回頭來,同了都忽回去。

  兩人走到了半路上,碰著了隨都忽出去打獵的小兵,牽著都忽的黑馬,迎上前來。因都忽出去的時候,本來騎馬的,後來為追那野獸,就下馬步行,恰恰地遇上了巴延。於是都忽把死獸和鋼叉交給了小兵,自己和巴延踏著露水,回到自己的帳篷裡去安息去了。

  光陰流水,春盡夏初。蒙古的氣候,在七八月裡已寒冷如嚴冬了,但在初夏的時候,卻又十分酷熱。巴延自從那天送阿蘭姑娘回去之後,才知道遇見阿蘭的地方叫做馬墩。那裡風景清幽,雖沒有山明水秀那麼可愛,在蒙古沙漠地方也可算得是一處勝地了。因為阿蘭姑娘不時到馬墩來遊玩的,所以巴延也常常等候在這裡。兩人越伴越親熱,英雄美人,卻正式行起戀愛主義來,一見面就是情話纏綿,你憐我愛的,幾乎打作了一團。

  一天晚上,巴延打獵回來,卸去身上的獵裝,匆匆地望著馬墩走來。及至到了那裡,卻不曾看見阿蘭姑娘,巴延便坐在草地上,一面等著阿蘭姑娘,一頭解開了胸脯納涼。這樣地過了好一會兒,仍不見阿蘭姑娘的影蹤兒。巴延心下疑惑道:她是從來不失約的,今天不來,莫非出了什麼岔了嗎?想著就立起身來,一頭系上衣襟,信步望篾爾幹家中走去。

  將近帳篷那裡,遠遠瞧見篾爾幹坐在門前,正在舉杯獨酌,一個小卒侍在旁邊斟酒,只不見阿蘭姑娘。巴延遙望了一會,不覺尋思道:她難道已經睡了嗎?又想:阿蘭姑娘是睡在後面的,何不到帳篷後去瞧瞧呢?巴延主意打定,也不去驚動篾爾幹,卻悄悄地兜到了後帳篷來。一眼看見帳篷門兒半掩著,從門隙中望進去,只見燭影搖搖,顯見得阿蘭姑娘沒有安睡哩。

  巴延大著膽輕輕地把門一推,那門已呀地開了,便側身挨了進去,四面一看,寂靜得竟無一人。古時有句話叫作「色膽包天」,巴延這時也不問吉凶,回身將門掩上了,躡手躡腳地挨到裡面,走過兩重簾幕,便是阿蘭姑娘的臥室了。

  巴延走到了門口,見一個小婢,在門旁的竹椅上坐著一俯一仰地打盹,室內床前一張長桌上,高高地燃著一枝紅燭。巴延潛身躡過那小婢的面前,走近牙床,但見紗帳低垂,床沿下放著一雙淡紅色的蠻靴。巴延暗叫一聲:慚愧!原來阿蘭姑娘果然安睡了。再回頭看那小婢時,索興垂著頭呼呼地睡著了。

  巴延暗想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豈可錯過?當下便伸手去揭起紗帳來,那陣蕩人心魄的異香,卻直沖過來,早把巴延的心迷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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