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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奇間欲疏骨肉 招降竟潰腹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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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戰詘戈矛,戎興自敵國。 巧計離其群,片言剪乃翼。 潰在心腹間,變生肘腋側。 笑彼恃勇夫,爭強唯在力。 兵家有用間一法,其間有五:是鄉間,內間,反間,死間,生間,此間敵之情者也。我以為離敵之勢,其間有二,無過間其外以伐其交,間其內以攜其親。間外伐交,如昔厚植北關,今日厚款西虜炒花虎憨是了;間內以攜其親,如王撫先時間李永芳,間郎萬言,間哈都是了。不知內中還有一個可間處。若論中國立君的法,是立嫡,不然立長。他虜俗乃探籌,卻立了個四王子。這大王子、六王子,他平日各擁強兵,屢次征討,昔日兄弟,今日君臣,也不免微有不平。況內中李永芳與大王子交好,佟養性與四王子交好,劉愛塔與六王子交好,也都各親其親。況李永芳因勸哈赤莫殺遼人,佟養性讒他不忘中國,幾乎殺害,得大王子力勸,其妻的哀求,免得一死;劉愛塔要舉金覆蓋三州投降,事露,佟養性勸奴兒哈赤殺他,得六王子、李永芳勸不殺。兩個都與佟養性結仇,李永芳、劉愛塔都是一黨。至此四王子做了憨,佟養性一發得力,勢越不相上下。先時李永芳中軍鐵信,原也是毛帥差人結識的,劉愛塔兄弟劉仁祚,當日曾來皮島見毛帥,求免死牌,毛帥也是厚待的。 這兩個原是毛帥的細作,大窩家,所以奴酋要來入犯,李劉兩個畢竟得知,鐵信、劉仁祚即著人傳報,毛帥得以禦避實虛,屢次有功。後邊厚賄著這兩個,勸李永芳與劉愛塔歸國。李永芳道:「生負叛逆之名,死作蠻夷之鬼,也是不願的。但我兩個在這邊,是個虜中大將,在中國,不過一個叛人,中國要我做甚?若我一降,既失了勢,中國要殺我囚我,也隨他了。除非毛帥為我討得一道免死聖旨,我才敢放心,棄虜歸國。」毛帥差人複道:「你能舍虜歸降,反邪從正,豈有個害你之意,害你,是絕了歸降門路了。若要請旨,一露在表章,奴酋奸細滿京,緝知豈不為你之害!」李永芳與劉愛塔兩個,也不敢信,也不拒絕,嘗時秘密信使往來。到此時,毛帥又暗差人去對李劉兩個說,叫他勸大王子、六王子與中國通款,將建州分立他兩個為王,就把這節事,做他兩個的歸國奇功。 憑將如劍舌,劈碎並根花。 把這事秘密寫了,封在蠟丸裡,差人與鐵信、劉仁祚,厚有金銀贈他兩個,乘空投了書。劉李兩個不答書,只說待有機會,我自有人來報。兩上都留心在意,當大王子、六王子兩個犯鐵山雲從時,被毛帥敲去鴨綠、烏龍江冰淩,拘去船隻,把他要回不得回,這邊四王子也著急,要去救,不能過江,延了幾時,擄得朝鮮些船,回到遼陽。李永芳與劉愛塔去賀他,道:「虧得天助,得回家來。王子冒險遠去,得來金帛,也要分與四王子,倘或有些一差二誤,豈不是兩個王子承當。從今出征,也是一個有禍無功的事業。」兩個王子,也嗔四王子不發救兵,自己在朝鮮相殺,被毛帥兵馬邀截,也吃些驚,這一撥也不免心動。後來要寇寧遠,也只推兵馬初戰回來,還少歇息它,故此只是四王子父子兵殺來,兩王子也不來接應。李劉兩個時常乘機打動他,不消說得。聽得寧遠錦州不曾得利,反失了兩個兒子,四個孤山、三十余個牛鹿。 李永芳對大王子道:「當日老憨在建州,儘自安逸,後邊得了遼東,家當大了,也夠列位王子安身。卻不住出軍,惹得毛文龍來搗巢,跑得病死。如今袁崇煥差人來講和,便乘勢與他分三岔河為界,也可收兵保守家當。卻又要王子起兵到鐵山,幾乎把王子送在烏龍江外,反又與朝鮮結得海深的怨,惹了兩個對頭。卻又去惹袁崇煥,他這番聚起兵糧,三面齊來,卻也厲害,怎便好收手?不收手,以後只是靜坐,保守家當的好。」兩個雖然撥他,卻不敢把這平分建州的話與他說。 恰好大王子、六王子家下六個人,被毛帥拿去,已經起解,毛帥想起要用他,差人追轉,重賞了他,與他一封書,叫他送與兩個王子。大意叫他讓還遼陽,退回建州,將建州地方兩個分管,還他當日都督官銜,仍許通貢,不得黨逆,自取誅夷。乘四王子在錦甯時,著他送書與兩個王子。王子不辨漢字,請李永芳去解說,李永芳與他說了。大王子道:「這事怎麼處?」 李永芳道:「論起遼陽,得來甚是艱難,豈有讓還之理。只是遼陽一帶,金帛子女歸了王子,剩幾個窮民,歸了毛文龍,也只是一片荒地,要它沒用。況且也屬了四王子,與王子無干,就是四王子做了憨,王子也只是個臣。不若依他,仍舊做了都督,臣服天朝,守了建州,丟下遼陽,聽毛文龍、袁崇煥自與他爭,我卻得他年便這些撫賞,又興兵動眾,也是一策。但只王子是個兄弟,怎下得坐視,任他爭鬥之理。」大王子道:「他也下得撇咱在朝鮮來,況我居長,怎做他的部下?」李永芳道:「這王子再與六王子計議。」兩個計議,又當不得劉愛塔在站王子前攛掇,兩個就叫李永芳與劉愛塔回書。李劉兩個,也假推辭說不敢與毛文龍相通,兩王子勉強才應。 書到,應毛帥說願讓遼陽,聽毛帥興兵自向四王子取,不來救應,他自退回建州,照舊做都督,進貢討賞。毛帥又書道:「若只退兵不救援,朝廷怎肯就複官,必須做個內應,除得四王子方可。」兩個王子與李永芳劉愛塔計議,叫他只管整頓兵馬,盡力去殺四王子,他兩個自先退回老寨,他勢單弱,畢竟不敵。還留李劉兩個,各統一支兵,聲言助他,乘機行事。但毛帥信得劉愛塔、李永芳是個實心要歸降的,還怕兩王子有變。且要征四王子,也須得大兵,但聖上初即位,掣回鎮臣,便呼吸不應,要得協力,閻總督、王督師都因人彈劾,都不敢任事,直待袁督師來,他自任五年滅奴,聖上又許接濟糧餉軍需,是個做得事來的,要思量與他商議,兩路出兵,共成此事,也是個事不湊巧,李永芳早病死了。 生為異域人,死做異域鬼。 有心誰與明,青史只遺穢。 永芳,人多傳他有心中國,嘗曲全遼人,嘗止他入寇,願自拔來歸。又以罪深,恐自投陷阱,卒悒郁死胡地,世亦等之李陵衛律。此可見人一念不慎,使抱慚一生,遺臭千古。 李永芳死,大王子處沒了個幫助的,劉愛塔也是個少作為的,把這局弄緩了。似此因循,已到冬底,毛帥不時有人在鐵信、劉仁祚家來緝探消息。這日鐵信因與個鄰人哈迷相爭,他見他家中常藏有來往遼民,告他寓藏毛帥細作,四王子大怒,竟差兵馬趕來,將鐵信一家並兩個毛帥差人都殺了,卻不曾問得他口詞,不曾叫搜他甚書劄,家私都為各韃子搶散,沒些形影,故此結連兩個王子事都不露。只是劉愛塔膽寒了,怕兄弟藏有遼民,惹出事來,忙寫書約毛帥,道要歸國,要兵接應。毛帥止他,要成內應這件事。他怕似金州當日,被人首發,執意要來,道:「若果興兵複遼陽,我做先鋒,自然大王子、六王子退兵,決不來敵我的部曲,還來助我成功。」 毛帥只得應了,差陳繼盛在鎮江接應,又撥水兵在江口渡他,又申飭沿途守堡各將,防他有兵追趕,防備出兵截殺。那廂劉愛塔叫兄弟選了一二百匹好馬,悄悄將家眷上了車,逕自遼陽奔過青石嶺,向甜水站,一路歸降。只是人見到劉愛塔不奉差遣,私自出城,又帶有妻子馬匹,都有些疑他,來報四王子。四王子著人看他住所,果是奔得一空。四王子大怒,叫過一個牛鹿,與他精兵三千,追趕劉愛塔,「若追他不著,砍你的頭來見我!」這牛鹿得了令,帶了三千人馬,即刻起身。往復查訪之間,劉愛塔已去了一日了,況且劉家塔揀選的是好馬,又防四王子追趕,趲得路快,已到鎮江。陳繼盛接住,護送他落了船,渡過江來,一路馬不停,來奔毛帥大寨。毛帥也自率大軍,排列得軍容好不齊整,出來受降。劉愛塔見了,疾忙下馬,拜道:「興祚得罪天朝,全仗都督保全。」行帥下馬,忙扶起道:「足下不忘中國,輸心來歸,敢不推心相待,共成大功!」就撥房屋與他居住,送有米糧金帛,把他劄授個遊擊,仍名劉興祚,兄弟劉仁祚,劄授守備,著他單管降夷,訓練一支夷兵,衝鋒陷陣。 乍脫膻裘域,還登上將壇。 主恩何以報,願為斬樓蘭。 那邊這牛鹿一路不分晝夜追來,莫說拿不著劉愛塔兄弟,便他的家丁,也拿不著一個。沒奈何,領了這三千鐵騎,一直趕來,沿路嚷要劉愛塔,直奔鐵山。被鐵山守關都司毛永祚早先預備,到關下時,一陣銃炮,先打他一個下馬威,仍複督兵殺出,殺得這幹韃子沒命逃走。卻又一路撞出兵來,兵少的也只虛聲驚嚇他,兵多的便出兵邀截追殺。這牛鹿趕了幾日,人馬俱疲,不唯不得劉愛塔,反又折了許多人馬。毛帥自得了劉興祚兄弟,將虜中虛實時時問他,知他兄弟之間,果有不相顧之意,他也把複遼陽做掌中。虜中沒了劉興祚,卻又失了一個將官。毛帥這一間,說離他骨肉,還又計削他羽翼,可也是個奇間。 關上哈喇之使,只可雲窺,不可謂間,以間不能入也。此以劉李為間,是間于內,大有可成之機,惜乎志之不遂也。意者天不欲掃殘胡歟! 〖說者曰:毛帥以此商之督師,欲與共功,督師反欲自專其績,因與虜謀而殺毛帥。噫,用間者反中間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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