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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宋太祖統中原未能混一(4)


  初,上三子皆早亡,無子,取太宗曾孫汝南郡王允讓之子宗實入宮,命曹後撫鞠之以為子。生四歲矣,至是年雖長,尚未立為皇嗣,複以年長出居於外。時居父汝南王之喪,司馬光、歐陽修、包拯、呂景初、趙抃、吳奎等,皆上疏力請早建皇嗣,宰輔文彥博、富弼、王堯臣相繼勸帝早定大計,皆未見聽。司馬光上疏曰:「向者臣進預建太子之說,意謂即行,今寂無所聞,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何遽為此不祥之事。小人無遠慮,特欲倉卒之際,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定策國老、門生天子』之禍,可勝言哉!」帝大感動。時知江州呂誨亦上疏言之。

  韓琦入對,以光、誨二疏進讀。帝遽曰:「朕有此意久矣,誰可者?」琦惶對曰:「此非臣輩所可議,當出自聖裁。」帝曰:「宮中嘗養二子,小者甚純近不慧,大者可也。」琦請其名,帝曰:「宗實。」琦等遂力贊之。議乃定。命下,宗實固請終喪,許之。宗實既終喪,帝複起之,猶力辭,帝命王珪作詔立為皇嗣,宗實複稱疾辭。司馬光言於帝曰:「皇子辭不貲之富,其賢於人遠矣;然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願以臣子大義責之,宜必入。」帝從之,宗實遂受命。將入宮,戒其舍人曰:「謹守吾舍,待上有嫡嗣,吾即歸矣。」因肩輿赴召,良賤不滿三十人,行李蕭然,惟書數櫃而已,中外相賀。既為皇子,更名曙,慎靜恭默,無所猷為,天下陰知其聖德雲。

  仁宗恭儉仁恕,始終如一,敬天重民,有司嘗請以玉清舊址為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猶以為廣,何以是為?」大辟疑者,皆令讞,上所活歲以千計。嘗雲:「朕未嘗詈人以死,況敢濫刑乎!」嘗語近臣曰:「昨因不寐而饑,思食燒羊。」

  近臣曰:「何不取索?」帝曰:「恐遂為例,可不忍一夕之饑,而啟無窮之殺乎?」燕私常服浣濯之衣,惟帟衾稠,多用繒絁。或獻蛤蜊二十八枚,枚值千錢。帝曰:「一下箸費二十八千,吾不堪也。」北使言高麗職貢疏,今欲加兵。仁宗謂曰:「此只王子罪,不幹百姓事,今加兵,王子未必能誅,且屠戮百姓。」卒以寢兵。又好學崇儒,當經筵謂侍臣曰:「朕盛暑未嘗少卷,但恐卿等勞耳。」詔州縣皆立學,定太學生員,王堯臣及第,賜《中庸》旁篇;呂臻及第,賜《大學》篇。於《禮記》中,表章此二經,以風厲儒厙,實開《四書》之端。

  其後程頤配以《論語》、《孟子》,朱喜集注,聖學為之昭然。

  慶曆以前,朝未嘗無小人,而不足以勝善類之氣;慶曆以後,君子滿朝。傳曰:「為人君止於仁。」帝誠無愧焉。在位四十三年崩,皇子曙即位,是為英宗,尊曹後為皇太后,遺制下日,雖深山窮穀,莫不奔走悲號,如喪考妣。

  英宗有疾,詔請皇太后權同處分軍國重事。太后性慈儉,頗涉經史,及聽政,多援經義以決事,中外章奏日數十上,一一能記綱要。于外戚左右,分毫無所假借,宮省肅然。帝疾甚,舉措或改常度,遇宦者尤少恩,左右多不悅,乃共為讒間。太后與帝遂成嫌隙,內外洶懼。知諫院呂誨上書,兩宮猶未釋然。

  一日,韓琦、歐陽修奏事簾前,太后嗚咽流涕,具道所以。琦曰:「此病固爾,病已必不然。子病,母可不容之乎?」太后意不解。修進曰:「太后事先帝數十年,仁德著於天下。昔張貴妃有寵,及卒,追冊為溫成皇后。太后于溫成之寵,尚能處之裕如,今於母子之間,反不能容耶?」後意稍和。琦又進曰:「臣等在外,聖躬若失調護,太后不得辭其責。」後驚曰:「是何言!我心更切也。」同列聞者,皆為縮頸流汗。後數日,琦獨見帝,帝曰:「太后待我少恩。」琦對曰:「自古聖帝明王,不為少矣,獨稱舜為大孝,豈其餘盡不孝哉?蓋父母慈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朱孝,乃為可稱,但恐陛下孝未至耳,父母豈有不慈者哉?」帝大感悟。帝自六月不禦殿,至是初禦紫宸殿,見百官。琦因請乘輿禱雨,且奉服以出,人心大安。

  帝命侍臣講讀經史于邇英閣。翰林侍讀學士劉敝進讀《史記》,至堯授舜以天下,拱而言曰:「舜至側微,堯禪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孝友之德光於上下耳。」

  帝悚然改容,太后聞之亦大喜。兩宮疑漸釋,立妃高氏為後。

  後母曹氏,太后姊也,少育于宮中,與帝同年生,又俱撫鞠于太后,仁宗嘗曰:「異日必以為配。」既長,遂成婚,生三子,至是冊為後。韓琦欲太後撤簾還政,乃取十餘事稟帝,裁決悉當。琦即詣太后複奏,太后每事稱善。琦因白太后求去。太后曰:「相公不可去,我當歸深宮耳,卻每日在此,甚非得已。」

  琦即稱:「前代如馬、鄧之賢,不免貪戀權勢,今太后便能復辟,誠馬、鄧之所不及,未審決取何日撤簾。」太后遽起。琦即命鸞儀司撤簾,帝始親政。內侍任守忠乘間交構兩宮。一日,韓琦出空頭敕一道,歐陽修已簽,趙概難之,修曰:「第書之,韓公必自有說。」概不敢違。既而琦坐政堂,召守忠立庭下,曰:「汝罪當死。」遂謫蘄州,取空頭敕填與之,即日押行,琦意以為少緩,則中變也。其黨史昭錫等悉竄南方。中外快之。

  帝有疾,韓琦入問起居,因進言曰:「陛下久不視朝,願早建儲以安社稷。」帝頷之,即召學士承旨張方平至福寧殿,帝凴幾言不可辨,方平進筆,帝乃書曰:「立大火王為皇太子。」

  方平請書其名,帝力疾書之。方平退,草制立穎王項為皇太子。

  太子既立,帝因泣然下淚。文彥博退謂琦曰:「見上顏色否?人生至此,雖父子亦不能不動情也。」在位四年崩。帝以明哲之資,膺繼統之命,優禮大臣,愛民好士,每裁決,皆出群臣意表,足為良主。乃天不假以年,不克大有所為,惜哉!太子項即位,是為神宗。立妃向氏為後,乃向敏中之曾孫女也。

  神宗即位之初,勵精求治,不禦遊畋,不治宮室,惟勤惟儉,志欲破遼滅夏,大有為於天下。先憂財用不足。王安石為翰林學士,越次入對,說以富國強兵之術,曰:「昔周置泉府之官,變通天下之財,後世惟桑弘羊、劉晏,粗合此意,學者不明先王之法意,更以為人主不當與民爭利,今欲理財,當修泉府之法。」帝納其說。安石猶恐帝不決意任之,複言曰:「昔堯使群臣共擇一人治水,尚不能無敗事,後乃成功;今欲變法,所使或非其人,豈能無一二之敗事,當計其利害之多少,不為眾論所惑,決意行之,久自收其效矣。」帝深然之,堅意任之,乃以安石為相。唐介言安石狷狹少容,好學而泥古,不通於今,用必為害。若欲求賢相,則呂公著、司馬光、韓維其人也。帝不聽。王安石既執政,士大夫皆以為得人。呂誨獨言其不可,將入諫,與司馬光相遇並行,光密問今日所言何事。誨曰:「袖中彈文,乃新參也。」光愕然曰:「眾喜得人,奈何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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