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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占地施威不分黑白 瞞天巧計顛倒陰陽(1)


  卻說章帝正在和竇娘娘談話的當兒,瞥見外面跑進一個宮女來,氣急面灰,到了章帝的病榻之前,倒身跪下,口中說道:「沁水公主要見萬歲。」

  章帝忙教請進來。宮女忙起身出去,不多時,簇著一位淚眼惺忪、花容惟悴的美人來。年紀大約不過在二十多歲的光景,婷婷嫋嫋地走到章帝的面前,盈盈地折花枝拜了下去。章帝連呼:「免禮平身!」

  她從容地站起來。

  章帝又命賜座,見她這個樣子,不由得暗暗納罕,忙開口問道:「禦妹無事不到宮裡來,今天突然進宮,莫非有什麼事情麼?」

  她慢展秋波,四下一打量,瞥見竇娘娘也在這裡,便哽哽咽咽地答道:「請萬歲屏退左右,臣妹有一言奉上。」

  章帝聽說這話,便將龍袍袖子一層,一班宮女立刻退去,只有竇娘娘侍立在章帝的榻邊。

  沁水公主默默的半晌。章帝向她說道:「禦妹有什麼事情,只管說罷。」

  她又停了半天,勉強答道:「沒有什麼大事,不過臣妹聞說萬歲龍體欠安,今天特地入宮來探望的。」

  章帝聽她這話,不禁心中大為疑惑,暗道:「她從來是個爽直而且靜淑的人,今天察她的行動,著實大有緣故。」

  章帝回頭一看,只見竇娘娘還立在身後,並未退去,但見沁水公主星眼中的傷心淚,落得像斷線珍珠一般的,站了起來,便向章帝告辭動身。

  章帝忙命人送她出宮,自己的心中十分詫異地忖度道:她今天這個樣子,斷不是來探病的,分明是受了誰的氣似的,但是見了我,為何又兀地不肯說出來呢?他沉吟了半晌,猛地省悟道:莫非她和駙馬對了氣麼?莫非是礙著竇娘娘在此地,不便告訴我麼?他想來想去,究竟有些不對。她與駙馬一向是相敬相愛,從來沒有過一回口角。他盤算了半天,終於未曾弄得明白。列位,這沁水公主她是誰,今天究竟是為著什麼事情來的?小子也好交代明白了。

  原來這沁水公主就是明帝的女兒。在十六歲的辰光,明帝見她出落得花容月貌,而且又是滿腹經綸,諸子百家無一不覺,明帝愛之不啻掌上的珍珠一般,雖欲替她選擇一個東床快婿,無奈她的生性古癖,所有在明帝的眼中看得上的,都被她一概拒絕。後來她別出心裁,出了三個題目,都明帝懸榜徵求,應選的才子,如果三個題目都做得合式,不論貧富老幼,都情願嫁給他。此榜一出,不上十天,通國皆知。

  誰都懷著一種願望,哪個不想入選呢?於是老的白髮皤然的老翁,少的年未及冠的幼童,均來應眩搜腸刮肚,嘔心瀝血,各展才能。交卷後,一班應選的,共有三萬五千八百餘名,一個個將頭頸伸得一丈二尺長,但望榜上有名,那時不獨憑空得著一個絕色的美人,而且平地一聲雷的做一位堂堂的駙馬公了。夢中幻想,真個是奇奇怪怪,不一而足。好容易度日如年似地等了三天,到了第四天的早上,一齊擁到敬陽門前看榜。誰知大家你一班,我一班的,全來看了一個仔細,不禁不約而同地一齊歎了一口氣,互相稱奇不止。你道是什麼緣故呢?原來那榜上完全是一張白紙,一個字也沒有。

  眾人心還未死,來責問守榜官道:「你們公主既然選試駙馬,難道這三四萬人就沒有一個中試麼?這事不是分明的拿我們來尋開心麼?還有些不遠千里而來的,都因為有一種希望,人家才高高興興地來的,早知這樣,人家又何必徒勞往返,耗費金錢呢?」

  還有的說道:「無論如何,只要選中一個,方不致大家議論呢!」

  守榜官答道:「請諸位原諒一些,實在因所有的卷子,內中的確沒有一個中試的,所以只好割愛,請諸位空勞白來一趟了。」

  眾人聽說這話,誰也不肯服氣。有的說道:「堂堂的公主,竟做出這些有頭無尾的事來,豈不怕天下萬人笑駡麼?」

  有的說道:「我們一定要請面試。」

  有的說道:「我就將這三個題目拿去和她辯論,且看究竟是對不對。」

  七張八嘴,聲勢洶洶。守榜官見勢頭不好,連忙著人飛報與明帝。明帝深怕眾人糾纏滋變,只得下一道旨意,各賜紋銀十兩送與眾人,作回去的川資。眾人哪裡肯受,一齊說道,我本來是希望做個駙馬公的,誰為著這區區的十兩銀子來呢?今天一定要請面試。守榜官百般勸告毫不中用。

  正在這擾攘不休的當兒,從人叢中跑進一個人來,身穿月色布的直擺,頭帶方巾,面如冠玉,目若曉星,走到守榜官的面前,躬身一揖,口中說道:「敝人早就到敬陽驛裡報過名了,本擬如期應選,不意家嚴突於選試之前日,竟逝世了。所以敝人未得如期而來,但是公主所出的三個題目,敝人早就做好了。

  今天雖然是考過了,但是榜上無名,想是還沒有擇定,所以不揣簡陋,特將三篇拙作送了過來僥倖一試。明知襪線之才,斷無乘龍之福,但是敝人企慕情殷,合式與否均非所計,請一轉呈為感。」

  他說罷,便在懷中取出他做的三篇來交與他。

  守榜官不敢怠慢,趕著命人送去。這裡眾人不由得互相譏笑,都道,憑我們這樣的錦心鏽口還未曾取中,他是何人?也來癩狗想吃天鵝肉,豈不令人好笑麼?

  那眾人仍在這裡紛紛的烏亂,不多一會,瞥見馬上馱來一個官員,背著黃袱,後面跟著許多的儀仗軍士。他到了敬陽門口,翻身下馬,將懸在那裡的一張白紙,揭了下來,慢慢將黃包袱放開,露出一張大紅絹榜來。他便將這大紅絹懸了起來。

  這時萬目睽睽,一齊注視牆上,大家仔細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名字。這時,眾人便你問我,我問他的,誰是宗仙?問了半天,竟沒有人答應,眾人十分詫異。這時那個背榜的官員,響著喉嚨喊道:「哪一位是宗仙先生?」

  語猶未了,那個最後交卷的少年從人叢中擠了出來,不慌不忙的口中說了一聲:「慚愧,不料我竟中了!」

  他走到背榜官的面前,說道:「在下便是。」

  他朝他上下一打量,複又問道:「閣下就是宗先生麼?」

  他點頭應道:「然也。」

  他滿臉堆下笑來,向他拱手賀道:「恭喜閣下中選了,今天的白衣,明天就是駙馬了。」

  宗仙只是自謙不已。那背榜官員請他上轎進朝。宗仙便上了嬌,吆吆喝喝地抬了就走。這裡眾人沒有一個不豔羨他的福分,都說是後來居上,出人意外了。

  不說眾人談論,再說宗仙隨了背榜官,進了午朝門,上殿拜覲天子。明帝見他一表非凡,自是十分欣喜。又口試一番,果然應答如流,滔滔不絕。沁水公主在屏後已聽得大概,那一顆芳心中,說不出的快慰。明帝便命次日結婚。眾人因為沒有中選,都要求一見公主的芳容。沁水公主卻也不忍十分拒絕,便在敬陽驛中顯出全身,給大家一看。眾人見她這樣的天姿國色,自是嗟呀而散。

  明帝將宗仙留在朝中任事,詎知宗仙之志清高,不肯任事。

  沁水公主也是淡泊成性,淡雅不願為富貴,兩個一齊要入山修行。明帝不准,便在長安東門外面,賜他們沃田十頃,新居一宅,他二人住在那裡,以便自己不時去望望嬌兒佳婿。

  誰知他們自從到了那裡,成日價栽花種竹,飼鳥養魚,從不干預政事,就連回來都不回來。明帝駕崩之後,他們格外裝聾作啞,連禁城內都不到了。及至竇氏弄權,竇憲造了一座府第,離開他們這裡不過半裡之遙,不時有人到他們那裡去纏擾,摘花探果的。沁水公主倒不肯和他們一般見識。而且宗仙的為人,默靜而又和藹的,絕不去和他們較量。

  誰想竇憲手下一班爪牙,狗仗人勢,得步進步,還只當沁水公主懼怕他們的威勢呢,越發擾攘不休。有一天,竇憲騎了匹馬,帶了些獐犬和豪奴惡僕,出去行獵。

  沒走多遠,瞥見道旁的草地裡有一隻香獐,斜刺裡奔了出來,竇憲手起一箭,正中那獐的後股。那只獐又驚又痛,沒命地向前跑去。他哪裡肯舍,縱馬追來。那只獐慌不擇路地亂竄,一頭鑽到一個大院裡去。竇憲便也追了進去,忙命眾人將院子後門關好,預備來捉獐。那只獐東穿西跳,那些豪奴惡僕竟像捉迷藏似的一樣,東邊跑到西邊。不多時那只獐跪得乏了,只流鮮血撲地倒下,被他們捉住了。獐可是捉住了,但是園內的花草差不多也就蹂躪殆盡了。他洋洋得意地帶了豪奴惡僕,走到一所茅亭裡,憩了下來。這時有個小童,手裡提著一隻噴水壺走進園,一眼望見院裡那些怒放值時的好花踐踏得一塌糊塗,東倒西欹,那一種狼狽情形,真個是不堪入目了。那小童見他們凶神似的一個個地都蹲在茅停裡,便嚇得魂不附體的,飛奔前去報告他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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