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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 漏泄春光淫髡授首 望穿秋水淑女懷人(1)


  卻說林英剛要上床睡覺,突然有一縷尖而且銳的聲音,從隔壁傳來,細聽起來真個是如怨如訴。他不禁暗暗地納罕道:「這可奇怪了!這裡是個清淨的佛地,哪裡來的這種悲傷的啼哭聲音呢?」

  他回轉來一想,自己對自己說道:「這也許是小和尚讀經不用心,被大和尚打了,在暗地裡啼哭的,也未可知,管他娘的,咱且去尋好夢去。」

  他說罷,和衣倒下。可是那奇怪的聲音,總是在他耳鼓裡纏個不住。他三番兩次地要想去入夢,但是那一種疑惑的心理,只是不肯除掉,耳邊似乎有人對他說道:「你去看看,究竟是一回什麼事情?」

  他身不由己地重又坐了起來,便要下床看看究竟。猛地忽又轉過念頭:「自家只掃門前雪,休問他人瓦上霜。睡休睡休!」

  他又倒下,停了一會子,滿想安魂定魄地睡去。誰知任他怎樣想睡,總是睡不著。那一對眼睛,兀地不肯合起來,白灼灼地四下亂望,不多時將心血攪了上來,渾身煩躁,好不難過。

  他無奈只得重新坐起來,側著耳朵,貼牆細細地聽了一會。

  他可是狐疑滿腹,暗道:「這聲音斷不是哭聲,而且又不是歎息聲音,簡直說不出是一種什麼聲音。」

  他到了此時,耳朵邊喊他的聲音,比較從前又厲害些,似乎有人在那裡催他道:「為什麼兀的遲疑著不肯去呢?」

  他被這狐疑的心理驅使得太厲害了,便下了床,輕手輕腳地從房裡走了出來。

  只見外面的燭燈俱已熄盡了,黑黝黝的只聽見眾人鼻息的聲音。他躡足潛蹤地走出耳房門外。那天上的殘月,只有一線掛在屋角,幾十個星在旁邊擁聚著,放出絲絲的慘淡光芒。那天井裡一個大黑影子,足有一丈多高,似乎張開一副可怕的面孔,在那裡向他獰笑的樣子。他定一定心神,蹲下身子,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七級的寶塔式的鐵香爐。

  他放開步慢慢地走到天井裡,四下裡一打量,我奈月色迷糊,一切都不能辨別明白。他向這中間的大殿走來,進了大殿,只見神台前還有一枝半明半暗的殘燭在那裡點著。他借著燭光,四下裡一看,那兩旁的泥像,有的坐著,有的站著,綠眉花臉,牛頭馬面,赤發獠牙的,不一而足。他猛地一看,不禁倒退數步,自己對自己笑道:「你可太癡呆了!這都是些泥塑木雕的偶像,他們的體質都是死僵的,怕他怎的?」

  想到這裡,膽子漸漸地也隨著壯了起來。他鼓足了勇氣,到各號的神像面前,仔細望了一個暢快。但是他們真是溫存著臉,一任他在那裡窺看,也不出聲。他在四周走了一轉,覺得陰風颯颯,鬼氣森森,耐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他便想回去,正從那東邊轉了出來,猛可裡只聽得呀的一聲。他一愣,連忙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瞥見那東北角上一個木偶像,移了離出原位三尺多遠。他不禁大吃一驚,暗道:「不好了,敢是這木像成了精了麼?」

  再來仔細對著木像跳開的地方一望,只見現出一個門來。他不禁暗暗納罕道:「這真奇了!我倒要來看他一個究竟呢。」

  正自疑念間,又聽得吱呀一聲,他定睛一瞧。那門裡走出一個女子,渾身縞素,手裡拖著一條一丈多長的白綃,從門裡面慢慢地走了出來。他趕緊往一個泥判官身後面一掩,屏著氣。

  只見那個女子輕移蓮步,婷婷嫋嫋地走到神前,向一個大蒲團上往下一跪,深深地拜了四拜,坐在蒲團上。他迎著燭光望去,但見這女子生得十分嬌俏,真個是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一雙杏眼睡得紅光灼灼的。那裙子下面一雙小足,瘦削得不滿三寸。她坐在蒲團上,微微地籲了一口氣,伸出右邊一隻玉手,到頭上整一整鬢。

  這時林英暗道:「怪不得我在耳房裡聽見有人哭泣啊!原來還是她呢。我想這寺裡,一定藏著不少歹人。今天碰著我,管教他皆作無頭之鬼了。」

  他想到這裡,便想立起來去問那個女子的究竟。轉身一想,暗道:「不對不對。我冒冒失失地出來去問她,她一定是很驚疑的,不肯告訴我,不如在這裡再耐一會子,且看她在這裡做些什麼。」

  他正在那裡打算,瞥見神龕後面,又現出一個中年的婦人來,兩隻眼睛突出眼眶,舌頭也拖在唇外,披著一頭的黃髮,一瘸一跛地走到神前,往下一跪,只是磕頭不止。最可怪的,就是那蠟臺上的半枝殘燭,自從這散發的婦人走出,忽然變了顏色。從前是白灼灼的光彩,現在卻改了一種碧綠的顏色了。

  林英不禁大吃一驚,暗自說道:「不好了,這個婦人,莫非是鬼麼?」

  他想到這裡,渾身的汗毛,一根一根的都直豎起來。那個散發的婦人在神前磕了一陣頭,便轉過來,又朝著那個坐在蒲團上的女子,不住地叩頭。那個女子似乎沒有看見的樣子,微睜杏眼,歎了一口氣道:「天哪!不想我方綠睛竟在這陷人的坑裡,老鷹拴在腿上,飛也飛不起,爬也爬不走,娘啊!你老人家可知你的女兒在這裡受罪麼?」

  她說罷,淚如雨下,玉容憔悴,可愛可憐。

  可是那個散發的婦人,仍在地下叩個不住。停了半天,她才立了起來,咬一咬銀牙,潑開櫻口,悄悄地哭著罵道:「惡和尚!奴家被你玷污了,你不要逞著淫威,我就是死了,也要變著厲鬼來追你的魂靈的。」

  她說罷,重複坐下癡呆呆地對著那慘綠的燈光,直是流淚。那散發的婦人,在地下頭越叩越緊,隱隱地聽見得得得的有了聲音。那女子便再也坐不住了,重新站了起來,理一理手中的白綃,將尖尖的小腳在地上一蹬,嚶嚶地哭道:「娘呀!女兒和你今天永別了。你的女兒死了,可憐你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死的呢?娘呀,你的女兒死了之後,你老人家不要常常牽腸掛肚的,只當少生一個女兒罷。」

  她說了一會子,恨恨地便走到神龕之前,將白綃往上面一拴,在下面做了一個扣子,這時那個散發的婦人,叩得竟像敲木魚的一樣,得得得的不住。林英看到此時,再也不能忍耐,忙向腰間來拔寶劍。誰知伸手在腰間一摸,奇怪極了,寶劍早已不知去向,他發急忙道:「不好不好,眼見這個女子也不能去救她了!我的寶劍也不見了,難道被鬼攝了去麼?」

  他猛地想出一個主意來,便輕輕地伸手將這判官手裡捧著的泥元寶,約摸有碗來粗細,他取到手中,閃了出來,照定那個散發的婦人頭著力擲去。猛聽得殼禿一聲,那個婦人不知去向。

  猛見那神前陡然現出無數磷火,綠陰陰地閃著,霎時漸漸地連了起來,共成一個極大的火球,一炸之後,就沒有一些影跡了。那神前的殘燭,依舊複了光明。林英這時更不怠慢,飛步便來救那個上吊的女子。他還未走到她的身邊,叭達一聲,那白綃忽然斷了。那女子落在地下。

  林英好不奇異,走到她的跟前,低頭一看,那頭上的白綃扣子,早已不知去向。

  但見她星眸緊閉,粉臉無光。林英到了這時,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蹲下身子,慢慢地將她從地上扶到自己的腿上,用手在她的櫻口上一摸,不禁說了一聲慚愧,幸喜還有些氣,連忙替她在柳腰上摩弄了幾摩。她才爽爽快快地蘇了一口出氣,微睜杏眼,朝林英一望,不禁詫異,連忙掙出他的懷中向他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救我的性命呢?」

  林英道:「隨便什麼人,難道人家見死不救麼?恐怕天下也沒有這樣的人吧。你這女子究竟有什麼冤枉,不妨對我說明,我可設法救你。」

  那女子聽他這話,又朝他上下打量了一回,只見他滿臉英雄氣概,便知是個非常的人物,連忙深深地拜了下去。林英忙道:「你有什麼委屈的事,儘管說來,不用客氣罷。」

  那女子悄悄地說道:「客官!此地不是談話處所,恐怕被惡人聽見。」

  林英忙道:「既如此,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去。」

  他說罷,便對那個女子招招手,自己先走出了大殿。她也隨後跟了出來。

  不多時,到了東邊的耳房裡,林英在身邊取出火種,將蠟燭點起,順手將門緊緊地閉起,便對那女子說道:「你且坐下,有什麼冤情,慢慢地告訴我罷!」

  她羞羞答答地坐了下來,哽哽咽咽地問道:「你這個客官,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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